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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湖中遊動的紅魚,惠施忽然心中一動,微笑道:「白子,這些紅魚生於長河,千里波濤任其縱橫,該是何等快樂?如今卻被你囿於一方湖泊,恐怕不會快樂罷?」
第四百五十七章 子非魚(下)
果然來了……
白棟雖不知道惠施為何會與莊子展開『魚之辯』,卻知道惠施此刻的想法。縱橫家遇到難以打開的局面時,通常會主動挑起論戰,現在口舌上勝過了對手再說,為之後的談判打下一個良好基礎;莫說是惠施,就連後世的外交家也常常運用這種手段,社會主義新華國的開國總理曾與老美外交官就有著名的『下坡之辯』,看似與外交主題無關,勝利者卻因此可以長驅直入,讓對方一路無力招架。
「好一個惠施,不肯先入主題,就與我下了一著閒棋,你論辯不過莊周,難道就能勝過我了麽?」
白棟微微一笑,看似隨口應道:「千里波濤雖好,卻也有驚石駭浪,更有漁人之網;書院這一方湖水雖比不得滾滾長河,卻是風平浪靜安逸太平,這些魚兒水中取食若是不足,還有專人拋食飼養,真是何等幸福快樂?惠子乃魏國外相,說到為政為國,棟是萬萬不及的,難道不認為這些魚兒生活在湖中,就如同生活在孟夫子倡導的『王道樂土』、墨家追求的大同世界之中麽?」
「白子說得好,以孟珂看來,民無憂則國足、國無憂則君足、君無憂則天下足,長河好比亂世華夏,雖然廣闊多姿。卻也有峰火兵戈。而這一方湖水雖然並姿彩不足。卻難得靜謐安寧,其樂也恬、其樂也稠,正是王道樂土一般,我輩之追求也……」
孟珂聽得連連點頭,眼望著著一方湖水,眼中異彩連連;如今的白棟可不是當初那個初入齊國的年輕送婚使,一言動天下、一念變社稷,是大名鼎鼎的西君、白子了;如今白子指著這書院中的湖泊大談他的王道思想。讓他怎能不開心?其實白棟用王道樂土舉例並不算十分恰當,不過在孟珂看來,這些紅鯉魚就是國中子民,那個拋撒食物飼養魚兒的人就是從無罪歲的明君賢君,這個比喻真是再恰當也不過了……
「呵呵,四弟說得真好,以寡人看來,這些魚兒也是十分快樂的,惠子說呢?」
大笑聲中,嬴渠梁在范強和贏虔的陪同下走了過來。嬴渠梁此來並沒有擺開國君儀仗。也不許書院中人回報白棟,穿了件卜戎異親手織成的毛衣。外面罩了件魚白色的常服,遠遠地就叫白棟為四弟,擺明了是以朋友身份前來,可不是國君會見臣子。嬴渠梁也不傻,這次與魏國談判他這個國君是一定要到場的,可也沒必要白瞎了白棟的『一番心意』;到時就是秦國白子與魏國商定合作事項,秦國國君剛好做個見證而已,日後當真有了什麼麻煩,也可立於不敗之地。
「魏申見過秦君……」
「惠施見過秦君……」
魏申和惠施見到嬴渠梁前來,都是心中大喜,兩人上前見禮,老顏儉和孟珂等幾位夫子也以賓主之禮見了,他們都是當代文宗巨子,肯來鳳鳴書院都算是給了嬴渠梁好大的面子,都是客人身份,比魏申惠施更為隨意。
「寡人來到鳳鳴書院就等同到四弟家中做客一般,各位不必拘禮。」嬴渠梁很聰明地將話鋒一轉:「現在寡人很好奇,惠子聽過寡人四弟之言,不知當作何想?」
都是老成精的政治家了,嬴渠梁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惠施這是要與白棟盤外交鋒,不過老四就是老四,隨手就拉上了孟珂和墨家,看孟珂認真的樣子,惠施若是對答稍有不慎,這場論戰只怕立即就會演變成縱橫家與儒家之爭,儒家的嘴炮可是天下聞名,縱然是惠施這樣的舌辯之士也會大感頭疼。
「呵呵,惠施想問白子與孟子,『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乎』?正如白子建立錢行,諸如存取兌匯也便罷了,唯獨這推廣『新銀』令人不解,天下以銅鐵為幣已屆千年,貿然以銀更換,就不怕引起軒然之波,亂了天下商路麽?『子非天下人,焉知新銀之樂』?」嬴渠梁都來了,惠施更要抖擻精神贏下白棟,這一照旁棋直接引向中宮,圖窮匕見。
「你……」
孟珂張口結舌,瞪眼望著惠施,感覺這個人簡直太卑鄙了。如此論辯,簡直就是耍流氓!這不是廢話麽,在場諸人都是四肢靈長之人,如何可能是魚?既然不是魚,那也就破不得惠施的立論!這還怎麼辯論下去?不覺看了一眼楊朱,楊朱卻不理他,只顧抬眼望天,孟珂氣得一跺腳,這個楊朱也是小人!你不是最能胡攪蠻纏麽?如今怎就不顧及鳳鳴書院的顏面?可知道白子若是輸了,日後天下人都會說惠施辯論無雙,一個人就贏了鳳鳴書院的諸位學宗,這個臉可丟不起啊!
「呵呵,請白子教我。」
惠施這人若從背後看也是儀表堂堂,壞就壞在了一雙鼠目上,由相及人,有這種眼睛的人往往『心思閃爍、靈變有餘、本固不足』;此時的惠施還年輕,不是日後那個經過了大半生磨礪老成謀國的魏國『宰相』,辯論得施之後便不免有些輕浮,仿佛他已經是個勝利者。
白棟瞥了他一眼,在湖邊走了幾步,似乎是在邊走邊琢磨應對之言,其實是在內疚,莊周小朋友,對不住了,今天借用你的名言,日後若是有緣,說不得要在鳳鳴書院替你留下一個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