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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公,就是這個人救了那賤婢,您又何苦為他籌謀呢?」
「短視!這位白先生有名士之風,而且我們如果追不到那個女人,恐怕《公輸秘典》最終還要著落在他的身上。我將他送往河西大營,是因為國君心系此事,要有所交代,卻不是想真的傷了他,你能明白麽?」
景監轉身向嶺下走去:「乙齒、丙鐵、丁被,你們三個隨我下嶺取馬,那個女人有了外援,一定是帶著她向東逃離,如果被她逃入魏國就棘手了。」
「諾!」
五道人影迅速分散,景監帶著三名披甲漢匆匆向東方奔去,那個叫甲武的披甲漢扛起白棟從北面下嶺,這傢伙可比景監粗暴多了,像扛麻袋一樣,把白棟扔到肩膀上就算,舒服不舒服他可管不著。
想美美睡上一覺都成了奢望,白棟在人喊馬嘶中醒來,肩背火辣辣的疼,剛想直起身子,就被一次劇烈的顛簸震得又躺了回去,幸虧這副身體年青充滿活力,換了上世的老胳膊老腿,不閃到腰才怪。
小心翼翼地坐起來,上下看看,是個車廂,前面有車夫吆喝著,陣陣臊臭氣撲面,馬蹄聲的的,確認了自己是在一輛正在行駛的馬車上。那個娘娘腔還算有良心,只是這馬車也太差勁了些,一顛起來就前仰後合,做三十度上下傾斜運動,這是因為四輪轉向技術還沒能應用,這時代的馬車都是兩輪的,坐在上面猶如上刑,真不比走路強多少。
探頭從牖窗看出去,只見前後都是糧車,浩浩蕩蕩也不知有多少輛,每輛糧車上都堆積著十幾個糧袋,上面蹲伏著一名兵士,肩上斜搭著一個麻布口袋,也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寶貝東西。
糧車隊的兩旁,有兩隊執戈配劍的甲士,背弓囊箭,武裝到了牙齒;糧車都是馬拉,走得並不快,戰國時期馬鐙馬鞍都沒有發明,人坐在馬上根本發不得力,騎馬砍殺基本是夢想,要到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才有可以應用於戰場的弓騎,如今靠得還是車戰,騎兵都是做斥候,還要是騎術精良的人才能勝任,所以馬匹沒有後世那樣珍貴,用來運送軍糧不算是浪費。
兩輪糧車不但載重有限,還要靠馬匹作為三角承重點之一,結果就是行動緩慢,未必比牛車走得快多少;這年頭牛比馬珍貴,用來耕地都不夠,用牛都要里正監督,國君也不能大量調動,否則那些擁有大量耕地的老世族就敢『退耕』威脅國家,比後世上街遊行更可怕,這可是牽動社稷宗廟的大事。
感嘆了一陣這個時代的科技落後,白棟準備下車走兩步;雖然不知道景監為什麼把自己扔進糧食堆里,好在這隻秦軍對自己還算禮遇,不但沒被捆住手腳,還特別弄了輛有車廂的馬車給自己,這就是士子的特權麽?想想也是,如今秦國最缺的不是猛將士兵,而是知識分子。
「白先生醒來了麽?哈哈!」
確認這些秦兵對自己並無惡意後,白棟正想下車松松腿,忽聽有人放聲大笑,遠遠就見迎面奔來了一匹駿馬。
「你就是讓景監那個小白臉吃癟的人?幹得漂亮!我白崇這一生最佩服的就是好漢子,景監那小子陰陽怪氣的,常常自命文人雅士,這次遇到真名士,還不是要抓瞎?」
鑽進車廂打量了白棟兩眼,櫟陽令白崇哈哈大笑。他是正經的軍中出身,屍山血海中博取的功名,可不比景監這種貴族出身,雖說也掛了個副將職,做的卻多是間諜工作,文不文武不武陰不陰陽不陽的,正經軍人當然看不慣。而且大家都姓白,人不親姓還親呢,見到白棟就打心眼裡高興,想著交朋友、沾幾分文氣。對於真正的文人士子,大老粗都有種天生的親近感。
「快說說,景監是怎麼吃得虧?哈哈,那小子被你收拾了,還要巴巴地讓咱幫你,先生好手段啊?居然讓他心服口服了。這樣的奇人,白崇可要交一交,你也姓白,不知是白家哪一枝子弟,說不定我們還是親戚呢……」
沒等白棟詢問,這位櫟陽令就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景監是如何讓他帶白棟去見國君、如何讓他小心周旋……聽來景監這人還算不錯,知道為自己考慮。聽到後來,才知道白崇為何這樣不喜歡景監,原來景監沒告訴他送自己去見國君的原因,只說自己壞了秦國大事,偏偏又不肯說明事情原由。
其實白棟也很好奇,景監也算一代名臣,人漂亮武力值也高,引衛鞅入秦促成變法的也是他,如此人物不去做驚天動地的大事,卻漫山遍野地去追一個女人,是這女人金貴,還是她身上帶了什麼金貴的東西?自己堂堂一個『士子』,只不過臨危援手,救了個女人,就要被押去見國君?說押其實也不恰當,待遇可比外面的士兵高多了,更像是在坐客。
看白崇外貌,似乎這是個直人,身材高大骨骼強壯,雙目有神面帶菜色,要不是身披戰甲襯托出幾分威嚴,更像個性格憨厚的饑民,應該不會欺騙自己。而且他好奇的聽完了自己講述,就滿意的離開車廂,又跳上馬巡視去了,還是個認真負責的好領導。只是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腹中傳出陣陣雷鳴,臉都紅了,堂堂的櫟陽令還會害羞?
白棟很奇怪,剛才那分明是肚餓腸鳴的聲音,而且是餓了兩三天才能發出的聲響。這年頭平民賤民挨餓太正常了,每年冬天他和草兒都要勒緊褲帶,可沒聽說過當官兒的也會挨餓。櫟陽是秦國都城,櫟陽令可不算小了吧,他也會餓肚子?轉頭看看外面的秦兵,也是個個面帶飢色,這是怎麼一回事?糧車沒有五百輛也有四百輛,難道拉得都是沙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