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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聯想到秦國那位手段通天的國後,有悍妻如此,老贏連應該不會亂來吧?這個時代的貴族是最為極端的,口中叫著尊王復禮的是他們,最擅亂來的也是他們,胡天胡帝露天成事的也有他們,個個都像是精神病。身為魏國老貴族集團的領導者,公叔痤也是個精神分裂的人,否則又怎會對魏嬰說出『鞅大才,可用之,王不用鞅,當殺之』的話來?而後卻又提醒衛鞅逃命。這些離奇的事情,得要多麽糾結、多麽精神分裂的人才能做出來?是以在公叔痤眼中,贏連就應該與自己是一類人,家妻越是悍猛,就越要留情播種、桃花朵朵開……
白棟微微躬身:「小子白棟,見過魏相。」公叔痤,聞名久矣了,混個好眼緣比較重要,否則被他在贏連耳邊說幾句什麼薦才殺才的話,那才是天大的冤枉。不能當人家是俘虜,得看交情,就看他跟贏連眉來眼去的樣子,說不定在魏國的時候,這倆老頭兒就經常勾肩搭背地去逛女閭館呢。
「好,好,當是國之大才也。」
「小子萬萬不敢當。」
白棟打個激靈,客氣話也不帶這樣說的啊,怎麼就看出我是大才了?您眼中的大才有一半機會是要砍頭的。還是算了,我就是個庸才,比較浪費糧食的那種……
「這小子太過懈怠,但有所成,不過工巧之徒也。」
贏連微微一笑:「卻也是寡人此來河西,兩大所獲之一,痤可知另一者為誰?」
「不會是痤吧?」
「正是!」
贏連哈哈大笑:「魏王多慈,如何會拋棄國相?所以你這個老朋友就是寡人最大的收穫了。寡人又知道魏國雖然富庶,卻要養武卒十萬,這些武卒不事生產,耗費極大,加之魏國又在四戰之地,恐怕也與秦國一般糧食匱乏。這小子所獻壯麵之法,豈非是寡人的大收穫,也是魏國之喜訊?」
「我聽說壯麵法逢斤出半,這樣大的秘密還要加上我,你想換取什麼?」
公叔痤這種老政治家一點就明,立時明白了贏連的想法。
「龐涓退兵,少梁龐繁歸秦,我守函谷不出,魏秦半割河西,從此結盟相交,豈不是大大的好事?」贏連微笑道:「國使已到大梁,如今就等魏王慨允,痤就可以帶上這小子的壯麵之法回國了,到時寡人一定攜帶秦國烈酒與老友送行。」
贏連很有些得意,這次發動舉國之兵收復河西,卻不能大勝,他這個國君都無顏面對國人;如今有了公叔痤這個人質相脅、白棟的壯麵之法利誘,他想不出魏嬰還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公叔痤放下吃了一半的『啃得急』,忽然冷笑起來:「秦公思慮萬千,卻算錯了一件事。河西自來是我魏國故土,豈可割讓弱秦?痤寧肯老死秦國,也不做魏國千古之罪人。我王仁厚,卻是多智之人,你當他不會問過我再做決定麽?」
「老公叔,你!」
贏連頓時一愣,自己竟然忘記了這位老朋友也是行將就木之人,對於這樣的老人來說,還有什麼比身後名更為重要的呢?
麻煩了,自古戰爭不怕公仇、不怕私怨,怕就怕牽扯國土之爭,莫說是在這個時代,就是在後世,這也是大是大非,寸步不能退讓的,哪怕是好基友也不成!白棟現在真的好奇,想不出老贏連該如何說服老公叔……
第五十三章 我來了,我存在!
熱好的老秦烈酒已經冷卻,吃了一半的『啃得急』就這麼丟在桌子上,香鼎中燃燒的香松子早就盡了,老贏連也未曾命人來加;這東西如此昂貴,他燒著都心疼,是給朋友享受的好東西,可不是用來招待仇人的!
倆老頭瞪著眼睛,像鬥雞一般盯著對方,青春少年的美好回憶逝去的可真快,剩下的只有老大後的無奈現實。
白棟看得直冒冷汗,很想奪路狂奔,顛簸感似乎減輕多了,是快到櫟陽了麽?馬車的速度不算快,跳下去一定不會摔死的。這個時代的貴族士大夫自然有他們多年養成的風骨,後世叫『忠誠守國』之心,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切交情友情愛情基情都要讓步,『長街臨歌酣、扶搖登閭閣』的交情也不行。公叔痤愛享受、擅政爭,可謂缺點多多,卻始終是個真正的愛國主義者,日後薦賢殺賢,焉知又不是愛國的老公叔與愛才的老公叔進行了一番激烈爭鬥所致?看著是精神分裂,又何嘗不會令人肅然起敬?
看史果然是不準的,跳進這個時代,用心去看一個個活生生的歷史人物,那種真切貼實的感覺,才是史家的至高追求。可惜白棟不是專業研究歷史的人,現在就剩下緊張了,平日裡看慣了笑嘻嘻的贏老頭兒,此時方知這老頭兒一旦發起怒來,也是極其可怕的,國君雖還不是天子,一怒之下,也能流血千里!
贏老頭兒看自己做什麼?還起勁兒的使眼色,他是在期待一個打破僵局的人,這樣與公叔痤鬥雞下去總歸不是個辦法。想要故意裝做看不見老傢伙的眼色,卻發現公叔痤也在看自己……這算什麼?你們神仙打架,何苦為難一個凡人,白棟算是明白了,從一開始贏老兒就居心不良,自己官爵不高,算是這時代貴族階層中的後進人物,說白了就是個剛混入圈子的小孩子,又與嬴渠梁公子少官一個頭磕在地下,是個青澀的後輩,活稀泥的最佳人選。
究竟要不要開口說話,思辯秦魏國土之爭?別逗了,老甘龍在這裡還差不多,自己算是哪顆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