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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這正是李悝提出的觀點,魏犁也因此而生。不過要將老秦全國的田地精耕一遍,恐怕要動用大量的人力畜力;國中耕牛的數量是有限的,那就必須要增加農力,可見推行『重農抑商』更為切急。」
衛鞅笑著望了白棟一眼,他是論辯名家,往往對手還在鋪陳論點的時候,他便已經開始考慮該如何反駁對方的論據了。白子還是太過大意了啊,你只想到增加肥料可以提升地力,如何就想不到土地便如舊人,老秦的田地習慣了現在的施肥方式,一旦改變,就要徹底深耕方可,否則不燒死亢死莊稼才怪。可要徹底深耕細作談何容易?老秦的畜力不夠,就要人力補充,最好是商戶工匠都要退商從耕,那便可實現你心中所想了……
「誰說要精耕細作就要耗費更多的人力畜力了?若有一種遠勝魏犁的新式耕犁,這個難題也就不為難題。」
白棟笑道:「君上,臣下已將圖樣交於公輸家主,今日就是交接新犁的日子。只要稍等片刻,新式耕犁就會送來,用此犁耕地勝過尋常魏犁十倍,而且就算沒有耕牛可用,只需要一人牽動、一人扶犁,兩人一日間便可細耕百畝!」
「不用牛力,兩人一日間就可細耕百畝?這絕不可能!」
衛鞅大為吃驚,不過看他的表情,並非是擔心自己會失敗,反是極為興奮,似乎是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
白棟看了眼衛鞅,心中感到欣慰,這才是那個一心為了實現理想而稟公稟忠的衛鞅,樂見的是老秦強盛,哪怕與自己激烈對抗,卻並非出於私心。如今聽到有新式耕犁,首先想到的並非他一力推行的新法可能因此動搖,而是新犁是否真有自己說得那般神奇、能否為老秦帶來好處。
陣陣竹爆聲從遠處傳來,還有吹奏竽樂的聲音,遠遠就見田隴上走過一隊人來;公輸清滿面春風地走在最前面,幾名公輸家的子弟則喜孜孜地扛著一架形狀奇特的犁具。公輸清也真會別出心裁,居然為這架梨具披紅掛花,又命人在前面打了一條絹制橫幅——『盡地力之器』!看這字跡還是楊朱的手筆,用的是白棟新創的隸書。
公輸清興沖沖地來到老秦君臣面前,先對嬴渠梁施禮,又沖白棟擠了擠眼睛:「公輸清幸不辱命。」看他兩個黑眼圈兒比哼哼也差不了多少,白棟笑道:「辛苦公輸兄了。」
「這就是白左更誇耀的新式犁具麽?寡人很是好奇,不知此犁何名?」
嬴渠梁走到曲轅犁前,仔細看了半晌。可惜他是個外行。看著這東西是比魏犁複雜多了。而且出自公輸家之手。應該是個好東西,就是不知實際應用如何。
「此犁名為……公輸犁。是白子所創,公輸家手制,白子胸懷若海,讓公輸家平白占了些便宜。」
「呵呵,原來如此。公輸先生也不用感動,這小子的便宜可是不好占呢……」
嬴渠梁哈哈大笑:「司農處的人來了沒有?」這次被白棟約到白家田邊,就知道他要指著土地做文章。嬴渠梁是早有準備,隨來的司農處官員可都是真正的農業專家。
兩名司農處的官員應聲而出。這兩人早就按捺不住了,先前白左更的『肥料區域』理論就已讓他們為之傾倒,剛才雖然只是站在遠處觀察這架『公輸犁』,以他們的經驗也看出是好東西了,這會兒聽到嬴渠梁叫他們,頓時興奮無比,三步並做兩步沖了過來,一人把住犁頭,一人把住犁尾。用手在犁身上輕輕摩拭,又是咂舌又是搖頭。不時發出讚嘆聲。
「好了,你們兩個既然喜歡這犁,就到田裡試耕一回吧,看它是否真如白左更所說的那般神奇?寡人就在上面看著,你們兩個要認真揣摩,對寡人如實回報!」
「諾!」
還真是農業專家,兩個司農處的官員稍做熟悉,就將這架『公輸犁』輕鬆搬到了田中,一人在前面牽引,一人在後面扶推,開始時似乎用力過猛,前面的人腳步一空,險些崴到腳,後面推犁者則身體前傾,下巴險些頂在了犁尾上。
「這犁真的如此省力?」
除了這兩名司農處的官員,衛鞅算是這幫貴族中最識農時之人,如何看不出這片地先前雖翻耕施過肥,可是前些天的一場大雪後,又被凍住了表層?如今沒有牛,若是用魏犁,兩個人必須出盡全力才能犁開土面,尤其是剛起步時最為困難,需要花費的力氣也是最大。
兩名司農處的官員自然也是內行,所以在起手時都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不想手中一虛,地面就被輕鬆犁開,還險些因為用力過大傷了自己。
兩人驚喜萬分地互望一眼,開始緩緩用力,果然感覺輕鬆無比,而且還發現只要輕輕轉動犁尾,就可牽引前置犁盤左右晃動,如此一來,犁道不但又深又寬,就連兩側泥土也被同時鬆動,這等於是走一遍就有魏犁走上兩個來回的效果!
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跑,嬴渠梁和貴族大臣們雖然沒正經種過地,卻也了解農夫犁地的場景;若是沒有牛,前牽的那人都要背弓如蝦拼命拉拽,犁具才會向前移動,往往幾趟下來,就要換人才行。
可看這兩名司農處的官員哪裡有絲毫費力的感覺?一人從容把住犁尾,一人輕輕拉著犁繩,腳下也很輕鬆,偏偏拉出的犁道卻是又深又寬,到了田邊盡頭,兩人輕輕一轉就將犁頭掉轉了過來,渾然沒有魏犁轉頭時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