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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戰國初期,周王室早已名存實亡,自然也就沒人會上繳王糧,井田乾脆就成了諸侯卿大夫的私產,中間這塊田地所收取的糧食,歸為列國國君所有,名為『君田』,像孟西白三家則屬於卿大夫,他們就以剝削奴隸的方式,來占有剩餘八塊土地的產出。
這怎麼行?秦獻公贏連可是個明白人,發現井田制若不廢除,就會形成國君無糧卿大夫卻糧食吃不完的結果,他這個國君遲早得變成周王室,因此才強行收回部分井田,推行初租禾,只是當時秦國初定,根基尚且不穩,又要籌劃對河西用兵,還是要安撫一些強勢的老貴族集團,所以並不曾收得乾淨,留了個爛攤子給兒子嬴渠梁。
如今這些老貴族更是變本加厲,不但每每瞞報『君田』產量,更在暗中收購租田,驅趕奴隸們去耕種,遇到官家來征初租,就硬將黑馬說成白馬,指著這些租田說是井田;井田本來就是只納君田糧,不用納稅租的,司空領派來的小官明明知道這些老貴族是顛倒黑白,卻哪裡敢爭執?也只能故做不知,所以衛鞅變法才要徹底廢除井田制,如此一來,就不需花費功夫釐清井田和租田,也讓這些老貴族再也無法找到藉口。
別看老山雞是個大字不識的奴隸,在土裡刨食了半輩子,這裡面的貓膩兒就沒有他不清楚的;不過身為孟家的奴隸,井田一日不廢除,孟家就能以周制為理由抗衡國府,繼續擁有他們這些奴隸,若是發生了戰爭,孟家那些精騎勇士還可驅策他們為先鋒肉盾,旬日內就能組成上萬大軍!
「爺,那咱就不耕了?」
「不耕怎麼向主家交代,會被鞭子活活抽死的……爺就是說說氣話,哎,開耕吧!」
兩個兒子拉動犁頭,老山雞扶住犁把,一家三口開始翻耕土地,剛走了兩步,就聽天上傳來一聲驚雷,豆大的雨點劈頭就打了下來,剛才還出著大日頭呢,怎麼轉眼就是烏雲密布、驚雷閃電了?老山雞忙招呼兩個兒子停了手,一家三口就往老村里跑。這個時代的奴隸倒是不用像夏商時代被奴隸主圈禁,只是在法律上沒有完整的人格,卻可以自行圍村居住,只要不出領主土地,不逢戰時,跟自由農的區別不算很大。
雨是越下越大了,老山雞拽著兩個兒子沒命的奔跑,眼看距離村子越來越近,透過蒙蒙雨霧,隱隱見到村子中心處或蹲或站了好多人,雨下的這麼大,卻不知道躲進屋裡去。
這都是瘋了麽?老山雞正納著悶兒,空中忽然划過一道厲閃,照亮了無數張人臉,眼見人群中站立的兩人卻不像是村里人,不但生得白白淨淨,衣裳也穿得規整,頭上還戴著木冠……
「是官家的人!莫非這法終於也變到俺們這裡了?」
老山雞頓時一陣激動,官家的人他們還是見過的,上次就有這樣裝束的人來到村里宣傳變法,說是要廢除井田,結果卻被主家的人揮舞著劍戈趕了出去,本以為再也盼不來他們了,想不到啊……
「老村長,可算等到你回來了。」
說話的這個官家人漂亮的像個大姑娘,皮膚白白淨淨的,臉上一笑兩個酒窩兒,看得老山雞一陣眼暈:「官家……」
「不要叫我官家,我是左庶長府派來的人,左庶長推行變法,第一條就是要廢除井田,如今老秦國內的井田大都變成了租田,就是你們這裡沒變了。聽說老村長是附近幾個村子中最有威望的人,還請你替我通知各村,讓鄉親們一同到田邊去。」
「現在?」
老山雞指了指烏雲密布的天空:「官家,上回也有人說要為咱們變法分田,結果卻驚動了主家,被生生打了回去。你……你就不怕?」
這位漂亮的官家人笑著擠了下眼睛:「我不怕,老村長就放心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反骨
春天就不該下這樣的雨,這分明就是夏日雷暴雨的調調兒才對。明明是白天,烏雲卻遮閉了整個天空,厚厚的雨幕仿佛給人臉畫上了一層不怎麼真實的厚妝,距離稍遠一點就看不清對方長個什麼樣子,似乎連男女都分不清楚。
可老山雞卻硬是看到了這個漂亮官人的樣貌,他笑得太美麗太詭異了,讓人直起雞皮疙瘩,好像笑容下隱藏了一個極大的陰謀或陽謀。
老實巴交的莊稼人想不了這麼多,就聽到『變法分田』四個字了,老秦的自由農民或者還不了解這句話的意義,這幫苦哈哈的奴隸卻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分的可不是田,是自由!
無論雨下的有多大,村民們還是直挺挺地站在雨里一動不動,因為他們的心是熱的,老秦沒忘記咱,君上沒忘記咱,苦日子就要熬到頭了!
老山雞激動的身體都在發抖,十幾名村民和兩個兒子就被他這樣分派了出去,每個人走時都被他抓住衣領,扯開了嗓門兒在耳邊狂吼:「就說是我老山雞說的,這次上面派來的官人是個有鳥兒的漢子!他不怕主家的人,要給咱們分地!都抄起傢伙來,犁鈀鋤頭有一樣算一樣,主家若是還不允,咱們就拼了!」
「拼了!」
村人都跟著老山雞喊,都是沒怎麼見過世面的莊稼漢子,卻還是看得出這次來的官人和上次的不一樣。上回來的兩個官人比偷雞賊強不了多少,被主家人一嗓子就給嚇跑了,這次的官人別看生得像是大姑娘。做起事來卻是個男子漢。這雨下得多大啊。可人家為了給咱們說明分田的好處,硬是站在大雨里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