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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當空,美人在旁,徐若石顯然不肯就這樣輕輕放過白棟,公子因齊填了一肚子水果酥餅,也跟著起鬨:「玉昆公這個提議好,我贊成!」
「美景良宵,當有佳句,只是棟沒有心情啊……」白棟微微搖頭,神色悽苦。
「白子何來此言?」
「秦國大旱,藍田等十幾個縣郡顆粒無收,棟雖薄有資產。卻也只是杯水車薪。難解燃眉之急;家鄉父老不得裹腹、輾轉水火之中。棟卻在這裡稱什麼『小詩君』,美酒美食、美人相伴、吟風弄月,於心何忍?我哪裡還有心情寫詩呢,只怕寫得越多,愧疚越深。」
「好一個白子!不愧有小詩君之名,字字珠磯,皆為若石聞所未聞,前人發所未發。白子無需擔心。徐若石別的沒有,偏偏就是糧多,如今願以萬石栗米,換取白子一篇佳作,白子以為如何?」
這才是真正的文學愛好者呢,張口就是萬石栗米,那就是百萬斤糧食!錯非是他這般專營鹽糧的巨商,否則就算白棟有錢,也沒處買去。
「玉昆公如此慷慨,棟深慰之。自當有佳作才是。」白棟站起身來,緩緩在亭中踱了幾步。開口吟道:「離人無語月無聲,明月有光人有情……」
只是前兩句,徐若石卻聽得雙眼一亮,麗娘也轉首望向白棟,再次仔細打量起這位小詩宗。
所謂好詩,當由心而發,合時應景。白棟這首詩並非出自李白、杜甫這類名家,而是中唐時女冠李冶的一首《明月夜留別》,本來是帶有傷感之意,不合當前情景,可他剛剛抒發了一通憂國憂民的情懷;身為秦人,身在萬里之外的齊國,徐園歡宴,家鄉人卻在水火之中煎熬,心境與這首詩正是水乳交融,就連徐若石和麗娘這樣的小資人物也能真切感受到他懷念故鄉、擔心受災國人的心意。
「這麼感動,還不多加個幾千石?」
白棟又走了幾步,吊足了眾人胃口,才又緩緩吟出後兩句:「別後相思人似月,雲間水上到層城!」
「好!好一個雲間水上到層城。白子所創的新詩體當真一掃辭賦之規氣,不以量足,唯以質勝!尤其是這最後一句,一掃前句傷離憂思,精進勇伐,直上九天。白子放心,有徐若石在,當可令老秦災民脫離水火,直去那雲上層城!」
徐若石哈哈大笑,連連喝彩仍嫌不足,轉頭對一名美男道:「玉郎兒,我家在臨淄還有多少存糧?」
「此前的蹴鞠賽上,公輸給了白子五千金,折糧千石,方才又輸去一萬石,我家在臨淄常年存糧一萬五千石,還剩四千石……」
「太少!各地分社還有多少存糧?」
「若算上所在各國的分社存糧,共有二十三萬五千八百三十七石!」
「飛鴿傳書,命各分社調動一半存糧,聚齊十萬石後運去秦國,由白子指定之人接收,要速辦,不得敷衍!」
十萬石!連白棟都有些震驚,萬萬想不到這位徐玉昆竟是如此性情中人,居然肯拿出一半的存糧給自己,就為自己剽竊了一首唐詩?
「玉昆,糧食雖為徐家私有,可你調動如此多的糧食去他國,恐怕不妥吧?」麗娘微微皺眉,表弟做事向來沉穩,今日實是反常。
「有何不妥?我與白子性情相投,秦齊又素來友好,更有聯姻之誼,如今秦國遭遇大旱,在公在私,都應相助才是。何況世子也在當場,自可證明我徐若石所為磊落光明。」
如此重情重義磊落光明的人物,自然值得白棟一謝,走到這位齊國第一美男子面前,白棟主動握住他光潔如玉的雙手:「玉昆,謝謝你。」
「此時說謝,是否太早了些?若石曾有聽聞,白子曾對孟夫子等人言道,此來當為鹽糧。如今糧食已經解決,在鹽之一事上,白子可有教我?」
徐若石笑著望向白棟,身為齊國最大的鹽商,若是不知魏國製作精鹽之法是出自這位清溪弟子,那就真是白混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整窯燒瓷
徐玉昆對白棟很有好感,否則也不會一出手就是十萬石糧食。這是什麼概念?一石百斤,十萬石就是一千萬斤,老秦受災國民約有四十萬,按每天消耗四十萬斤糧食計算,可以支撐一個月時間!如果用於軍旅,足可支撐一隻十萬人的大軍打完一場戰爭了。這是真正的富可敵國,以一人之力支撐國運,堪稱巨商!
不過以徐玉昆的經驗閱歷,就算再怎樣喜歡白棟的詩,也不可能拿出一半的存糧幫助外國,多少還是有意於精鹽製法,只不過他做人非常聰明,沒有當成條件提出來,只等白棟自己提及。
景監的人早有調查結果,齊國鹽業如今十分尷尬,一方面不願被魏國人掐住喉嚨做他人的『供應商』,一方面又要擔心龐涓大舉進兵;如今囤積了大量的鹽,當真是賣也不是,不賣也不是,低價銷售魏國人是肯定會歡迎的,卻會因此被掌握了精鹽製法的魏人掠奪財富;抬高價格會惹怒魏人,也會導致銷量大減,官鹽有國家為後盾自然不怕,苦就苦了這些鹽商,就連徐玉昆也一樣是束手無策。
這還不是最難讓人接受的,最令齊國鹽界憤慨的是自從魏國精鹽出現後,甚至連齊國貴族都漸漸離不開這種精鹽了。吃過了好東西再去吃差的,這種痛苦生不如死。
徐玉昆手下不乏煮鹽的高手,卻一樣要受歷史局限和慣性思維限制,他們也會看到水氣蒸騰,卻不會想到這是液體氣化的表現。他們在冬天會看到河水結冰。卻只會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會想到這是液體固化的表現,以這樣的思維方式,如何可能突然腦洞大開,想出用化學方法提煉精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