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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事,多謝師兄了。」
西君城還沒建立,現在白棟居住的還是圖余羌王的土城,西爾德和孟家掃平圖余色梨兩大生羌後,這一年來軍事和經濟手段雙管齊下,位於西域中心位置的羌人算是盡皆拜服了。羌人的土城簡陋無比,這個房間已經算是最好的了,卻也不比白棟當年居住的小土屋強多少,不過看孫賓的樣子倒似乎很享受,沒按照禮儀正襟跪坐。盤腿坐在白棟面前,一會兒吃幾口去年晾制的葡萄乾。一會兒捻起剛打成的羊奶酥輕輕放入口中,雙目微微閉起,一臉享受的表情。
龐涓看他吃得起勁,也跟著弄了塊奶酥放進嘴裡,卻『呸』一聲吐了出來:「膻的?也真難為你吃得下……」
自從來到西域龐涓就沒離開過孫賓,嘴裡說得天花亂墜,說什麼要重溫當年同窗之誼,大概意思就是一條內褲兩人穿,同釜而食同榻而眠,其實就是打算著孫賓那本《孫子兵法》的主意;不想孫賓得了白棟的提點,對兵法一事絕口不提,每次問得他急了,就跑出去折騰奶酥,這是他新近發展的愛好,常常樂此不疲。
打奶酥是要用『雪董』的,就是一種兩頭圓肚子大的木桶,必須是用放了三年以上的熟木打造而成,用前還要用香草墊過桶,這才不會產生任何異味。
將牛羊奶倒進這種木桶去,用奶酥撥子拼命攪拌,等到奶油被打到分離後,上面就都是白色的浮油,這個時候撈出來冷卻了,就是可以長時間存放的奶酥了。
即使是用同樣的奶水,羊酥油的品質也有高低,最下等的是雜白色,像裸露的白石,這是奶油分離不夠徹底的產物;中等的是灰白色,奶油雖然分離徹底,打奶的人卻因為力量、技巧不夠,導致分離出的酥油色彩不夠純正;最上等的是玉白色,這樣的羊酥油就像是上好的美玉,價值極高。與之對應,牛酥油的顏色則是雜黃、土黃和金黃。
就算最老練的戎人要打出上等品質的奶酥也很不容易,通常十成奶酥中,會出現一兩成下等貨,六七成中等貨,只有一兩成是上等貨。上等奶酥十分珍貴,據說可以補充人體氣血,延長壽命,如果運到櫟陽,一斤就能賣到上千個秦國圓錢,而且還是有價無市。
孫賓這個拳法大師的打奶手法很是怪異,明明沒見他攪動的如何快速,奶液旋轉的速度卻快得驚人,才不過半柱香時間,液面上就出現了厚厚的一層白沫,奶沫上閃著白玉般的光澤。
每次看到這樣的上等奶酥,西爾德就會伸著舌頭像狗一樣圍著『雪董』轉悠,口水都能滴到前襟上,附近的戎人也會跑來圍觀,在大聲讚嘆之餘,實在想不明白孫賓這個外來人為什麼比他們的手藝還要好。據說有些戎人姑娘還因此愛上了孫先生,她們個個熱情火辣,才不請什麼媒人呢,晚上跑到孫先生的房屋外唱歌就是,也不管孫先生聽不聽得懂,總之是要拼命揮灑自己的熱情。
看到孫臏這樣受歡迎,龐涓很是失落,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清溪的偏心師傅喜歡孫賓,這些女戎也對孫賓另眼相看?試著吃了幾次,每次都吐得稀里嘩啦。這東西有什麼好的?就像孫賓一樣,明明沒有自己『味道純正』,卻偏偏會受到眾人的歡迎?太不公平了!
白棟在一旁看得暗暗嘆息,孫龐不在一起還好,兩人只要湊在一處,就是天敵啊?這可不行。孫賓已經展現出了一個智囊的良好品質,以後是要大用的。龐涓這種殺胚也是自己必需要用的人才。自己可不是魏嬰。可不能看著這兩人鬥起來,於是咳嗽一聲,拿起片奶酥送入口中,點點頭道:「孫師兄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龐師兄,你看如何?」
龐涓晃晃腦袋,有些不屑地道:「這是女人才會做的事情,孫師弟浸淫此事實屬玩物喪志,有負恩師二十年的教誨。」
「女人做的事情又如何?為將者殺伐四方、慷慨激昂。卻不知光靠殺戮是無法征服天下的麽?有時一把羊毛、一桶奶酥真的會比刀兵更管用。現在我明白了,恩師為什麼會將《孫子兵法》獨獨授予孫師兄,卻不顧我與龐師兄,正是因為孫師兄可以做男人的豐功偉業、也有小女人的閒情,這一點龐師兄是做不到的,我是看得到卻愛讓別人去做,都比不得孫師兄說做就做的果斷……」
「師弟過獎了。」
孫臏看了看白棟,心中有些不解,《孫子兵法》又不算什麼秘密,連那個希臘的什麼亞里士多德都知道了。現在又拿它說什麼事?我愛打奶酥跟兵書又有什麼關係了,還小女人的閒情。我可從沒想過這些……
不想龐涓看看他和白棟,卻忽然低頭深思起來,過了一陣才猛然抬頭:「我明白了!龐某一心兵事,要成天下兵聖,正是那個只會做豐功偉業的大男人,若我能夠學會小女人的一二婉轉,又何至與公子申勢成水火?你就是想要坑我怕也無處下手罷?」
白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咂咂嘴道:「師兄果然是個聰明人……」
龐涓這人性格激烈,行事過於剛進不通隱忍之道,說白了就是心眼小又固執;孫賓則不同,這人能效烈火之威、也如水性之柔,被龐涓加害削去臏骨後,硬是裝瘋扮傻隱忍了多年,這才得以脫困。所以孫賓會在閒時打打奶酥、享受生活,龐涓則不同,自從來到西域,就每天都在詢問白棟何時出兵攻打波斯,那三萬武卒早就被他操練的欲生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