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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未畢便聽到山腰處傳來嗚咽號角之聲,卻是上百名鼓角手現身出來,人人手執一個巨大的牛角拼命吹奏,西爾德方愣得一愣,就見潮水般敗退的秦軍中竟也升起幾百面小型旗幟,樣式正與孫師打出的一般,也是五顏六色、奇形怪狀!
「這是什麼?」西爾德只覺無比茫然。
古往今來只要是在冷兵器時代,陣法陣型必是大軍依託,北宋時以步軍結陣可以力克遼金悍騎就是陣法運用的傑出體現,在這個戰國時代,東有魏武方陣名震天下、西有羅馬軍陣盾劍無雙,只有陣型完整、結陣不亂,才能夠保證軍隊的戰鬥力。這次西爾德是大意了,萬萬沒有想到長生軍團是如此兇猛,秦軍大陣已亂,再無回天之力,他要返身拼命也不過是要求一個壯烈結果而已,死就死了,若是僥倖不死,說不定可以鼓舞大軍士氣,與敵人拼死一搏,到時他西爾德還是英雄,在草兒面前終是比那個文弱無用的無顓高了一籌。
可看孫師的作為,莫非是要用這幾百面旗幟繼續指揮大軍麽?如今大軍潰散,萬夫主找不到千夫主、千夫主找不到百夫主,靠這幾百面旗幟又能有什麼用?不對,旗幟動了,而且一動就是數十面,這三百面令麾分別是由三百名旗手執掌,打出之後,只是隨風獵獵舞動,卻無半點混亂,西爾德揉了揉眼睛,只見孫師手中羽扇指點,似乎是開口非常一連串的命令,立有數十面令麾搖動,原本雜亂無章的秦軍潰兵中頓時有幾千人不再潰逃,而是以百人左右為一伍,轉身向追擊來的波斯人反殺過去。
「軍師大才!」
在孫賓身後一直觀看的秦觀佩服的五體投地,此刻卻有了些微反擊之力,在大軍崩潰之時這可是力挽狂瀾般的壯舉,真不知道孫賓是如何做到的。
孫賓手中羽扇輕揮,一雙眼睛卻是緊緊盯著秦軍中高舉的三百面令麾,同時一連串的命令傳遞下去,或命數伍直面追兵、或名數伍交相掩護、或命數伍只作游擊……在瞬息之間,不僅要分辨各個百人伍的旗幟麾令,更要準確發出命令,不得稍有錯漏,更要根據戰場變化,隨時調整命令,腦中當真是有幾百上千個念頭紛至沓來,又要從中去蕪存菁、撥亂反正,得出最為準確無誤的判斷,說到腦力之強,簡直是要甩出後世那些『超腦天才』『速算名家』幾百條大街去。秦觀看得痛快淋漓,哪裡知道孫軍師也是指揮的淋漓痛快?
初時還有些勉為其難,漸漸卻覺腦中的各種念頭宛如水乳交融,靈光不斷閃現,等到豁然開朗之時,孫賓只想放聲大笑,好一個白柱國啊,戰場如此殘酷,卻成了他歷煉西爾德和賓的場所,經此一戰,西爾德想必不敢再行狂妄,自己也是真正領悟了『用兵入微』的道理,龐師兄若是不能領悟此道,終究還是要被自己超越了。
孫賓果然是個真正的天才,腦力之強天下難尋,一面從容指揮大軍化整為零各自為戰,一面笑著回答秦觀道:「此非賓之大才也,白子曾言,軍者有上中下三品,下品自不需言,不是我老秦所為;上者如山,常令敵人感嘆『撼山易、憾此軍則難』只是如此精兵只是身經百戰久經訓練還是不夠,必須要有信仰追求,人人都有犧牲精神,方可成軍,老秦如今尚無;而這中品之軍則是臨敵嚴整從命、如臂用指,從勝不驕、遇敗能退,正如大水撲案,來可洶洶、去則擅分細流,為了成這中品之軍,白子早在兩年前便推行百人連隊,逢百有隊首、教導員,遇敗時則以百人成軍,可自成一脈,而非上行下效之百人戰伍,本軍師自練軍以來,大陣不曾演練多少,卻多將精神投入這百人之伍上,如此才能越過層層將領,直接指揮潰敗之師,縱然不勝、亦可不敗也……」
若論古今戰事不同,則越是遠古用兵越顯僵化,就是龐涓也無法真正做到隨時指揮一個百人連隊,而現代戰爭卻是完全不同,越是接近二十一世紀,基礎作戰單位便越是小巧靈動。眼下秦軍被長生軍團殺得大敗,大陣一旦崩潰,莫說是西爾德這個年輕的天才,就是龐涓來了也是無法指揮,只有逃命的份兒,秦軍銳士縱有拼死一戰之心,卻無法接到上鋒有效的指揮,結果只會慘敗。孫賓自得到白棟的提醒後,從西域開始就有意傾向於百人連隊這種基層作戰單位,一旦遭遇如今天這般大敗,他就可以無視已經崩潰的大勢轉而凝聚一個個小型作戰團隊,這就是船小好掉頭的道理,百人連隊中的隊首和教導員一旦得命,就可迅速收隴集中自己手下的戰士,若是這些百人連隊都得到了有效的指揮,還怕大軍會繼續潰敗麽?縱然還是敗勢,也可大量減少傷亡,有了與敵人周旋之力。
「用兵入微……」
秦觀心中湧起了滔天巨浪,最讓他吃驚的還不是孫賓以非常人之姿臨陣做出如此指揮,甚至超越了傳說中的孫武吳起,而是再一次從孫賓口中了解到是白棟首先提出了這個用兵法門;只不知這位仿佛無所不能的白子是否才是天下第一用兵大家?之前在魏國的運動戰、如今的用兵入微……天下為何會有如此人物,無所不能無所不精,人在西域,算計卻早就越過華夏大地到了海外之濱、波斯之土和更遙遠的西方?
看到戰場的變化,吃驚的可不只是秦觀一人,西爾德固然是目瞪口呆,本以為勝券在握的科多曼也險些被葡萄噎死了,他重重咳嗽了幾聲,一把推開趴伏在肚皮上的波斯美人兒,駭然望向了戰場。華夏軍隊不是已經崩潰了麽?怎麼還會如此快就組織起了反擊?希臘人可是做不到的,兇悍精勇的羅馬人可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