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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子大才,莫非就沒有看出這書法還差了些什麼?」
世上最難的不是創造新事物,而是引導大家使用新事物。即使是到了網際網路時代,馬雲要讓人們習慣阿里巴巴、習慣淘寶,也足足用了十年時間,何況是白棟?所以現在不是要把結果告訴他們,讓他們去服從,而是要正確引導,讓他們自己發現新字體和書法的好處,這樣就可以免去說服他們的繁瑣。
聰明人不會替人做決定,只會做一名聰明的引導者。
白棟絕非在場諸子中最聰明的人,卻絕對是眼界最為開闊的人,所以總是能夠用最準確的方法推行自己需要推行的一切;在商界是如此,面對天下諸子時也是一樣,他就是這個時代最優秀的引導者。
「呵呵,小子太過苛責自己了。老夫可以看出,你的『書法』至少有十年之功,雖未到極致,也屬上流,若一定說差,就是差在了文字本身,似乎束縛了你的書法,使其不得酣暢。」
老顏儉微笑著安慰白棟,滿座中也就是他這個高齡壽者有資格叫白棟小子,並且為白棟指點。
第二百四十二章 功比倉頡
老顏儉的眼睛果然沒花,一眼就看出了根本問題所在。不是白棟的筆力不夠,而是大篆文字本身限制了書法,幸虧這還不是甲骨文,否則更沒有書法可言,那是真正的『刻畫』成字,哪裡還講究什麼結構比劃?
「顏老先生說得正是,小子苦研書法多年,最終悟出現有文字不但繁瑣,而且十分不便用毛筆書寫。現用文字能否助成『書法』一學且不說,影響書寫速度定會阻礙文事,已到了不可不改變的時刻!」
「你要改變?白子總不是要改良甚至是創造新文字吧,是否太過自信了些?」
孟珂微微皺眉,他在儒門也算是個『改革先行者』,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秉承『向善』論,自立一家門戶,是一個既會學習繼承、同時又能改革發展的先進人物。可就算是他,也認為白棟過於盲目自信,改革文字是何等大事?此舉說是攸關天下文事也不為過,這可不比出版《白子新算》和《思學》這樣簡單,士子們能夠接受最好,不能接受完全可以不看。文字一變,牽動的可是天下文脈、影響太大!
「小子,此事需當謹慎。文字初立,神傳為倉頡之功,其實本是源自上古生活,彼時並無文字體系,僅為表意也;又數萬年,至殷商之時,方有『骨文』出,所為竟是占卜問凶,略記薄事,亦非為文之基;至宣王時,方有系統文字銘於金石之上,歷數百年發展完善。乃成今日之字。小子你可曾想過。多少上古先賢都不曾獨立完成一體文字。你年不過弱冠、見不出西秦三晉,縱然是天賦上佳,焉敢做如此狂想?要謹之慎之啊,當穩日後基、莫貪空中樓……」
老顏儉是去過秦國的,還曾經到過鳳鳴書院的工地上看過。雖然不懂什麼滑輪槓槓,更想不明白那種叫做『石灰泥』的東西為什麼可以快速粘合秦磚,只要一日夜功夫,磚牆便能堅如鐵石?雖然還是比加了糯米汁的黃土夯牆差了些。卻是美觀多了,尤其建設速度極快,照此下去只怕真像白棟說得那樣,開春時鳳鳴書院的第一期工程就可竣工了。
這小子既能著書立說,又是個不世出的商業天才,說到工家手段,竟也不在墨家和公輸家之下,這就是全才啊!他這一生不愛金珠美女,就愛做個傳道授業的老師、完成孔夫子未完成的心愿,見了白棟這樣的年輕人如何不喜?因此是真心不希望他行差踏錯半步。這段話不是為了攻訐白棟,是要勸說他勿驕勿躁。行事當以謹慎為上。
「我師傅說可以就是可以!」
無顓忍耐了半天,見到這些人都在質疑師傅,心中實在不服,忍不住出言抗議。論堂中頓時響起一陣笑聲,白子倒是個搞教育的天才,看看他的弟子就知道了。
「顏老先生說得是,不過若凡事都要預立百年、成就百年、而後再推行百年,豈非是太過緩慢了?小子是個性急的人,想到了就要去做,如今倒是草創出新體子,寫得還是元聖周公的這篇《牧誓》,還請諸子品評。來人,送上新書!」
十名身背書囊的白家精壯走進論堂,開始分發書稿。無顓也跑過去搶了幾本,他要親手發給這些質疑師傅的人,然後在一旁仔細欣賞他們驚訝的表情,感覺這是天下最爽快的事情。
「這是……」
「字體筆劃被精簡了,形狀也改成了方形,似乎看上去更為舒服?」
「確實是舒服了許多。最妙是這字體雖然精簡,卻還是可以分辨出來,能夠與現用的文字一一對應,字體也美妙了許多;你看這一橫,字頭若春蠶拙圓、字尾又如大雁驚天,竟是蘊含了自然之道、文字天理!好字,好字……本夫子倒是被白子弄糊塗了,一時竟無法分辨是先有此字,後有書法,還是先有書法,後成此字?當真合契如天地也,哈哈,妙哉,妙哉……」
白棟所做的隸書並非後來脫胎於小篆的秦隸,而是真正『蠶頭雁尾』的漢隸,不但字體更為美妙,也更為便於書寫。白家精壯順勢送上筆墨紙硯來,已經有人按捺不住激動,開始模仿書寫了,真正在紙上寫出來,頓時更感這新字體的精妙之處。
慎道原本就是個有『書癖』的人,平日裡就算在竹簡上刻劃文字,也定會注重字體的美觀,就是刻字太費勁了,完全感受不到書法的妙處,如今寫了幾十個字,頓覺酣暢淋漓、文思泉湧,不覺放聲大笑,讚美起白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