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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老秦國內也並非沒有士子,此令一發,豈非是寒了本國士子之心?所以這個起草招賢令的人就必須是白棟這位鼎鼎大名、卻又從不按牌理出牌的白子,不過即使如此,也難免一場唇槍舌劍,甚至連老甘龍都未必會支持他。在此之前嬴渠梁就試探性地問過甘龍,這位素來忠誠厚道的老臣也是反對的。
「娘,君上急招,此事重大!兒子要立即趕去櫟陽,草兒的事情就以後再論吧……」
白棟沖景監感激地點點頭,起身就走,;白越氏終究是個識大體的,雖然惱怒兒子的搪塞之言,卻也不好阻止。
「幸虧你來得及時,我娘想抱孫子想瘋了,在我這裡無法得意,就把主意打在了草兒頭上……我的妹子豈能說嫁就嫁?若無天下一等一的奇男子,我寧願她在家裡做個老閨女。」
「我真是佩服你,這次小朝會還沒開,就已聽說群臣多是反對,似乎除了杜摯那個從你這裡得到巨大好處的傢伙外,沒有一個是支持你的,就連上大夫都是如此。君上也是萬般無奈,只好請你這個執筆者上朝解釋,其實就是要舌戰群臣,你卻還有心情想著草兒的事?」
景監嘿嘿一笑:「其實老夫人的想法也是對的,別人家的女兒二十懷子是危險,你這位當代神醫的妹妹怕什麼?老人家想抱孫子孫女,滿足她也是應該的,要不我替你尋個好人家?哥哥我司探天下秘事,哪家有好男兒可是瞞不過我的!」
「滾蛋!先給你自己找個合適的媳婦兒吧,別算計我家草兒。有這時間不如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是說了要你追查衛鞅的下落麽?如果找到此人,就要想法子儘快帶他入秦,此人大才,可成君上臂助。」
「真的假的?衛鞅不過是你的手下敗將而已,他有這麼厲害?我看平安郎你才是君上的臂助呢,君上對你期望最深,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能做到的事情,衛鞅做不到;衛鞅能夠做到的,我卻未必能夠做到。老秦不能少了這個人,否則君上一定會後悔的,聽我的沒錯,我幾時騙過人?」
「好吧,我就聽你的。」
景監勉強點頭,卻還是有些不以為然。
第二百一十四章 鳳鳴書院
說是小朝會,其實老秦重臣皆有列席,以老甘龍、章蟜為首,諸司官員無一缺席,就連新寡不久的太夫人驪姜也赫然上座。見到白棟走入大殿,驪姜神色微變,似乎又想到了丈夫臨去時只知握住白棟手的事情,這小子素來不肯出風頭,這次卻坦然接受君命寫出招賢令,只怕多半還是顧念丈夫的臨終托囑,可恨滿朝文武卻皆曰反對,就連上大夫也站到了反對者的一方,真真是豈有此理!
白棟走入班中時,就見到杜摯沖自己不停的使眼色,一猜就知道待朝時杜摯被眾臣罵慘了,心中微微一嘆,抬頭望向嬴渠梁,只見他也是滿面愁容,此刻還未正式開朝,群臣在殿外的議論就有內侍秘密報給他了。
嬴渠梁真是想不通,為什麼做一點事情就這麼難?天下諸國鄙視老秦,多半是因為老秦文事不修,上大夫算是有老秦最有學問的人了,可若將他放在天下列國,那最多算是一個資格頗老的讀書人而已,根本就算不上學宗;白棟算是近年在文壇大出風頭的人物了,卻也不過於蒙學一道有功、新詩體別開生面而已,還遠遠談不上開一派先河,成一代學宗。
老秦的底子薄啊,天下士子多半還是不肯入秦。沒有文事何來禮樂?就連孟夫子都說『老秦無人懂春秋』。甘龍和菌改所著的《尚書標註》和《尚書旁義》更是被各國學子當成了笑話。此時還不招賢天下。老秦哪裡還有機會,可為什麼這些老臣要反對?他們居然還拿來了上千名秦國士子共同簽名的反對書,要逼著自己退讓!這是他登臨君位後第一次發布重大命令,如果就此退讓,以後還有何威望可言!
他不能退讓,卻偏偏又辯論不過這些老臣,一個個仿佛都是代表了老秦的讀書人、代表了國中萬民!一個個都是忠臣直臣,隨時就要指責他不懂守成謀國。遲早要敗光了祖宗的家當,是桀紂一般的昏君!嬴渠梁氣結於胸,只能大口喘息,這是白棟教他的健康法門,心情不愉時可以靠深呼吸來平穩心情。
范強剛宣布朝會開始,群臣的火力便立即對準了白棟。大家對老秦頒布招賢令心中不滿,卻又不好直接對嬴渠梁發飆,白棟就成了他們間接反駁國君的橋樑和出氣筒;只是對待白棟的態度略有不同而已,有人把大腿拍得啪啪做響,恨不得指著鼻子罵他誤國誤民。有的神情兇猛,似乎要衝過來博命。老甘龍這些平日與白棟親近的人則溫柔一些,一一列舉出他的錯誤後,發出悠長而無奈的嘆息,讓白棟險些認為自己真的成了一個令親者痛仇者快的罪人。
面對群臣攻擊,唯一支持白棟的杜摯紅著臉與眾人爭吵;他才不管招賢令是對是錯呢,就知道站在君上和白棟這一邊絕計不會有錯。結果贏虔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個佞臣,若不是迅速躲到白棟身後,說不定還會被這位伯公子胖揍一頓。先秦時代的朝堂遠比後世『民主』,臣子辯論到激烈時真可能發生毆鬥,若是被贏虔打了都沒處說理去。
說來說去還是那點道理,太沒有新意了……
面對群臣攻訐,白棟一言不發,只是微笑。最後連反對最激烈的章蟜都不好意思說什麼了,只是抖著上有千名士子共同簽名的帛書在他眼前晃悠:「老秦士子群情激憤,你小子還不知道錯麽?招賢令一出,天下列國只會笑我老秦無人,天下士子對我老秦鄙視更深,更會寒了我老秦士子之心!小子,你這不是為國,而是誤國!只怕此令一出,老秦就真無可用之人了,就連我秦國士子也會流落山東!到時可否追究你之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