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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入蜀最方便的道路是經商於、繞路楚國;公輸家子弟行走天下的經驗豐富無比,他們自然會想出最短的路線來,白棟只是不曾想到公輸家子弟會在巴蜀撞上了農家的許行許老夫子。
這位一生致力於推廣農事、以為天下糧足則天下無爭為原則的夫子問清了公輸犁的真正發明者後,更是對白棟佩服的五體投地,農家是最純粹的,就知道農具越是先進收穫的糧食就越多,糧食越多就越好。完全不明白後世穀賤傷農的可怕。自然也猜測不到白棟的真正心意。
許行是和公輸家子弟一同來到櫟陽的。在他之前,顏儉老夫子和慎到、孟夫子等人已經到達。先秦時代交通不便,夫子們雖然早就聞得鳳鳴書院之名,卻終究是沒有親眼見過,這次除了曾經來過老秦『實地調查』的老顏儉是帶了鋪蓋捲兒來的,孟珂和慎道他們還是抱著先看一看的主意。
大家都是衝著白棟的文名而來,想要與這位天下第一位獨立發明新文字的大賢多多親近,可誰也不清楚鳳鳴書院的氛圍如何。教學環境怎樣?是否能容納百家學說?百家見面就愛互相論辯,日後學生們主學哪一家才是?法家能快速強國,可惜教出的都是些逐利酷人;儒家講仁義教化,卻少霸道手段;工家機巧,卻不通政事,終究還是缺乏了底蘊;農家倒是與世無爭,可你只會種地也不成啊?正不知這位白子是如何想的。
白棟似乎沒有眾位夫子的顧慮,迎到眾位夫子後,也不著急談論日後百家分教的事情,就連各位夫子最關心的招生考題也不曾談及。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住所。
老顏儉他們本以為是要留宿院中了,見了白棟才知留宿院中的只是學子。他們這些『先生』得到的是別院,就在書院外圍,不稱宮室,而被白棟稱為『別墅』。
妙啊,這個墅字用的最好,野外之土,雖無車馬喧譁,卻有恬淡之靜。走進這些獨棟小樓,看到那鋪設在地上的實木地板,淡彩色的牆磚,視野良好的白氏明窗,真是讓人心曠神怡,而且打開窗就能看到外面的林木芳草,元節剛過,立春不久,這就見到綠木生發了?
看著窗外柳樹上抽發的新芽,老顏儉搖頭晃腦就想吟首新詩,可惜畢生功夫多用在經義上,對新詩體還不熟悉,一時竟然吟之不出,結果鬧得老臉通紅。幸虧有孫子救場,吟了首水準實在一般的打油詩,惹得眾學宗哈哈大笑,正要公推白棟來一首的時候,白家快馬送來的酒食到了,酒是二十度左右的佳釀,食物也是別出心裁,一份飴糖拔絲河藕就吃得眾人無不歡笑。孟珂文思最快,立即為這道菜取了個『藕斷絲連』的名字。
吃過白家的飯食,一向追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儒家門人也要讚不絕口,從孔夫子那輩兒算起,儒家就沒號召過節儉,穿草鞋著布衣那是墨家的玩意兒,在當年就被大儒們鄙夷過了。
什麼是禮?食有魚行有車就是一種禮,這鳳鳴別院中用竹管引來的清溪水和那種叫做『沖水馬桶』的東西就是禮,徹底解決了堂堂名士還要在水缸里舀水喝,還要蹲在茅坑上用竹籌擦屁股的不雅問題。你看看人家白子想得多麽周到?不但單獨在房間內劃出了衛生間,就連便後清潔都是用的綾紙,而且那綾紙還與市面上賣的不同,一張張柔軟芳香,別說是伺候尊臀,就算用來擦嘴巴也是一等一的好。孟珂吃一條魚就擦了五六次,害得許行直拿眼瞪他,農家和墨家最為親近,都是崇尚節儉的學派,可看不下這樣的做派。
讓諸位學宗最滿意的還是老秦的態度。在『迎文會』上,嬴渠梁和太夫人驪姜雙雙抵達,若只是嬴渠梁也就罷了,太夫人驪姜是老秦特殊的人物,她的出現就等於是代表了故去的老贏連。
這可是兩代國君的面子啊,而且與嬴渠梁相見時不是像別國國君那般賓主分坐、國君上席,大家坐在同一張白式圓桌上,不用人分酒布菜,大家的食著可都是攪在一個碗裡的;這種新穎的共食方式讓諸子學宗有一種『賓至如歸』的親切感,頓時就少了幾分陌生,大家言笑晏晏,仿佛是親人故交重逢一般。誰說這位太夫人是歷來少有的司晨牝雞了?這不就是位鄰家婦人麽?而且還是位美婦人……
驪姜似乎也很喜歡這種聚宴。世人都傳她翠袖獨斷,是個不好相與的女子,要世人改觀對她的看法,首先就要天下學宗對她有所改變,如今看來效果甚好。
望了白棟一眼,驪姜心中大是得意,堂堂老秦第一書院的女院長啊,日後更可能成為天下第一書院的女院長,你小子以為那個野丫頭能成?
做兒媳婦的終究還是要讓著婆婆,在她的力爭下,卜戎異的院長夢破滅了,『憤憤不平』地抱回了小嬴駟;驪姜認為她現在就是個勝利者,從開宴時起,就一直帶著勝利者的微笑望著白棟。她準備要將自己的勝利發揚光大,讓這個小子知道,以後有了這樣的好事第一個應該想到的是太夫人,而不是什麼國夫人。
「先師孔聖曾言,為教者,當懷天下之心,育天下之才。可憐我輩儒門中人卻從未想過女子也當得教,以往雖有公侯貴室之女得其文事,卻不過出於家學也;鳳鳴學院卻肯開時代之先招收天下女學子,這才是『盡天下之教、有教無類的』本意啊……慚愧慚愧,我輩儒門弟子,卻被你小子搶了先去。老夫當要自罰兩杯,敬太夫人與你小子一杯,有了太夫人為書院女長,此舉定會引導天下學宮,讓天下向學的女子都能得其教,實為大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