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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光閃動,百隻巨箭與魏武卒方陣乍一接觸,立即爆發出血色光芒,一團團血霧升起。整整一個五百人的方陣就這樣平空消失了。遇到這種恐怖的床弩。莫說是身披三層重甲,就算是三十層也一樣沒用,很多武卒都是肢體直接爆開,連個囫圇的胳膊腿兒都找不到。
「石頭!」
木子齒目呲欲裂,就在這一輪巨弩簇射中,與他並肩衝殺的副將石崗便化身血霧消失不見了,他跨下的戰馬也被射中,馬血沖天而起。硬生生沖得他在空中連翻了三個跟頭!抬頭看去,只見一片黑雲壓頂而來,卻是秦人萬箭齊發,還要魏國袍澤的性命!
一輪又一輪的弓弩簇射,仿佛入夏後經久不息的雷暴雨,木子齒真的想不通,他身披的重甲上都是第一流的百鍛銅葉,比魏武卒的裝備還要更好些,卻仍然無法完全抵擋秦人的箭矢,任憑他劍光如雪上盤下擋。身上還是中了十幾箭,三層重甲皆被穿透。枝枝都傷及了皮肉。
「魏國的兄弟們,拼了!當此絕境,唯有勇者得生,是勇士的,隨我來!」
大吼一聲,血人一般的木子齒舞劍如飛,硬生生盪開一片箭雨,仍是衝鋒在最前面,見到主將如此拼命,魏國士兵個個仿佛瘋了一般,面對秦國的無敵弓弩,竟然硬生生衝到了秦軍的第一道防線。
「刷刷刷!」
秦國弓弩手飛快後退,地面下猛然豎起無數面堅盾,這面突然冒出的盾牆將無數魏軍頂飛起來,又與後方衝上的魏軍狠狠撞在一起,車英旗令一動,執盾手微微側盾,就是無數銅戈從盾牌後伸出,兜住魏軍的腿腳只一拉,毫無準備的魏軍便被掀翻在地,或被弓箭直直釘在地上,或成了劍戈下的冤魂。魏國壯士的獻血匯集成河,眼看就要淹沒了秦軍挖出的戰壕……
魏軍瘋了,秦軍也瘋了,有了這條叫做戰壕的東西,戈兵就再也沒有了近戰時的尷尬,只要身體微微下蹲,手中長戈驟起驟收,每一下收放就是一條人命,魏軍哪裡見過這種打法,一時死傷慘重。
木子齒大喝一聲,狠狠一劍劈碎了擋在面前的盾牌,身子一側,躲過壕中襲來長戈,反手抓住,運足神力一拉,硬生生將這名秦兵從戰壕中拽了出來,然後一腳將這名秦軍踢回、砸倒了壕中數名秦軍,自己也縱身躍入其中,劍勢盪開,硬生生被他殺出了一條血胡同。
見到將主破敵,魏軍精神大振,奮戰數刻後,終於大破秦軍盾牆,遠遠看去,第一道戰壕中已是擠滿了雙方士兵,到了這個時候,就沒有什麼招法陣勢可言了,隨便一劍一戈揮出,就是一條生命無聲殞滅,雙方士兵只管閉上眼睛砍人就是,有些秦軍和魏軍面對面肩並肩挨在一處,彼此互捅數劍,然後抱在一處緩緩倒地而亡,這樣的場面比比皆是。
白棟微微閉起雙眼,竟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走上戰場時正值贏連在河西大戰,那時他曾對自己說,這一生都不會再踏上戰場了,有什麼能比回到白家村抱著草兒講故事,陪在母親身旁說說笑笑更開心呢?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的,現在回憶起自己那時的想法真的是很好笑。原來一旦走進這個時代,就沒有人會不被影響的,白家村的少年終於成了名滿天下的白子,爆炸妹妹講故事的他也終於變成了統帥十幾萬大軍戰場浴血的上將軍,是怪自己不夠堅定、還是怪這個時代會吃人呢?可是從古至今,又有哪個時代不是吃人的?
白棟揉揉有些發紅的眼睛,忽然呵呵地笑起來,自己空有超越這個時代兩千年的知識,怎麼就成了痴兒?秦人不殺魏人、難道魏人就不會去殺秦人了麽?在這個學問都可以殺人的時代,有誰敢說自己不會沾染一滴鮮血?心中有猛虎,細嗅薔薇,我攪起一天風雨,卻知道風雨後一定有驕陽、有璀璨的陽光,我指揮大軍殺人,若是殺得少了,那是罪孽,若是殺得四國拜訪,從此消除許多戰事,那就是功德!何苦痴迷,只應勘破啊!
「萬箭齊發,覆蓋第一道戰壕,全軍力守第二道防線,魏軍血勇之氣已近三鼓,當衰也,盡滅木子齒就在今日!」
白棟聲音不大,卻盡入車英耳中,這位秦國名將深深看了上將軍一眼,舉起了手中那面小小的黑旗!傳令兵見將軍舉起這面旗幟,不覺全身一震,卻不敢有絲毫猶豫,咬咬牙,拼命揮舞起手中的黑色大旗!
「嗡嗡嗡!」
天空忽然變得黑暗下來,比先前更猛烈數倍的箭雨紛紛而下,直落第一道戰壕,此時戰壕中多是魏軍,卻還有一些僥倖不死的秦國士兵,他們抬頭看著袍澤射來的奪命箭雨,不但沒有絲毫怨恨和懼怕,反倒仰頭大笑,有人更是大聲唱起了秦軍戰歌:「赳赳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乾死不旋踵……」隨著箭雨落下,歌聲戛然而止,死去的秦軍戰士卻有八成在臨死前努力抬起了自己的頭顱,眼望著西方、眼望著老秦,眼望著家中的嬌妻和白髮親娘……
「軍功簿上給我記下了,今日捐軀之將士,人人得二等爵,日後國府要賞匾臨門、撫恤孤寡,國府若是錢不夠,這些錢我來出。令請君上造碑於櫟陽東郊,修林帶水,墓碑要高十丈,碑名就叫『人民英雄紀念碑』!每一個戰死戰士的屍骨,都要埋入碑下,因為他們不只是老秦的英雄,還是全天下人的英雄,正是有了這些英雄的前仆後繼,天下才可能有安定的一天,才可能舉國昇平、再無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