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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副官老爺的架勢,卻又不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這其中的度,都是靠著總結了無數次之後,慢慢才掌握出來的。
這時,有人從人群中穿梭出來:「張百戶辛苦了,來吃吃我家的乾果。」
「張百戶我去下面給你吃。」
外頭的風雨依舊很大,可這裡的嘈雜,卻讓張靜一覺得安寧。
他正待要宣講幾句,冷不丁的,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隨後,張靜一身軀一震,以為自己看錯了,便又看了幾眼,這才有些激動了,他下意識的想要上前去見禮,又突然意識到這裡人多嘴雜,便道:「我有些乏了,想要歇一歇,店家,二樓有沒有廂房,騰出一個來。」
店家聽罷,很是殷勤地請張靜一上樓。
這張靜一一說累,大家便也都啞火了。
張靜一匆匆上樓,叫來一個書吏,耳語一番,那書吏便下了樓去,隨即領著天啟皇帝一行人來。
天啟皇帝沒想到張靜一如此周密,見了張靜一,居然百感交集:「你給朕長臉了!」
張靜一此時有些暈乎乎的,其實他真的有些疲倦了。
他注意到連天啟皇帝身後的黃立極,還有一個不認識的老者正喜笑顏開地看著他。
張靜一道:「陛下怎麼來了。」
天啟皇帝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的確很令他意外,畢竟現在外頭可是風雨交集,皇帝不該好好地待在皇宮裡的嗎?
天啟皇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怎麼不能來?」
天啟皇帝說話,還是帶著驕傲的口吻,可說著說著,眼眶紅了,咬牙切齒地道:「來這清平坊之前,倒還不知那些人有多可惡,今日見了這裡,才知道原來那些人可惡到了這個地步。」
黃立極下意識地點頭。
雖然好像說的那些人……可能連帶著他也罵了的嫌疑。
不過黃立極現在堅定地站在了那些人的對立面。
是啊,倘若只是看了那天橋坊,倒還真未必覺得天橋坊有什麼問題,至少人家還可說,這是天災,已經盡了人事了。
問題是,有了對比就不一樣了!
「陛下……」
不等張靜一說完,天啟皇帝已深吸一口氣道:「走吧,去天橋坊,跟著朕一道去。」
張靜一還在一頭霧水,只是這個時候,卻不得不從命。
眾人其實剛剛抵達天橋坊和清平坊交界的地方,魏忠賢已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出現了。
魏忠賢行了個禮:「陛下,已圍住了,天橋坊上下,已是風絲不透。」
天啟皇帝滿意地點頭道:「很好,朕該見朕的那位大臣了。」
於是上了馬車,徑直往天橋坊巡檢司去。
巡檢司這裡,也有書吏察覺到了不對勁,慌忙來報。
「有大量的車馬朝巡檢司來,楊巡檢,我瞧對方的架勢,來的人不是等閒之輩。」
楊嫻此刻正在讀書,他只抬眼:「身份不低?」
這書吏憂心忡忡地道:「學生瞧見有廠衛的番子和校尉隨扈……」
魏忠賢已調撥了大量的人馬,明火執仗隨扈天啟皇帝左右,這可和先前的時候不一樣。
楊嫻一聽,驚訝地道:「這天下能讓這些人隨扈的,不是陛下,便是九千歲,九千歲何至於來此,莫不是陛下來了?哎呀,看來吏部的奏報起了效果,我的美名,竟已傳至宮中了嗎?」
其實這樣想,也是很合理的。
畢竟此前吏部那邊已經上奏,將他直夸的天花亂墜。
在這個節骨眼上,陛下對他的印象改觀,也是再合理不過的事了。
於是他喜不自勝地吩咐道:「快,趕緊召集人……迎駕。」
楊嫻美滋滋地帶著人出來,外頭依舊大雨如注,不過這沒關係,陛下若是親來,他即便淋成了落湯雞也值了。
只可惜……今日天公不作美。
來的果然是天啟皇帝,馬車在泥濘和糞水之中艱難而行,這漫天的臭氣,讓天啟皇帝不由得懷念起清平坊的美好了。
他下車。
緊接著眾臣尾隨其後,再之後便是廠衛的緹騎。
楊嫻連忙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天啟皇帝只看了他一眼:「進裡頭說。」
說罷,沒有多看他一眼,率先往裡頭而去。
等到進了公房,天啟皇帝落座。
楊嫻再行禮:「不知陛下遠來,有失遠迎,臣萬死之罪。」
天啟皇帝這才抬頭看著他,道:「前幾日,吏部主事趙霽見朕,說你愛民如子,此事,你聽聞了嗎?」
楊嫻心裡忍不住激動:「有過風聞,只是具體如何,臣卻不得而知。」
天啟皇帝道:「那麼卿以為如何呢?」
楊嫻心裡說,這種事,我怎麼好說呀。
他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皇帝身邊的魏忠賢人等。
不過很奇怪,魏忠賢和孫承宗還好,都是板著臉,看不出好壞來。
唯有那首輔黃立極,卻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殺氣騰騰的樣子。
他記得……黃立極好像對他的印象還不錯的啊。
他什麼時候有得罪這位首輔了?
可現在顯然沒有讓楊嫻深思的時間,對於天啟皇帝的問話,他斟酌著用詞道:「臣其實也沒什麼功勞,只是外間都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