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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一詫異道:「沒想到先生住在鐘鼓樓。」
鐘鼓樓最靠近皇城,也是達官貴人們居住的所在。
這張文笑了笑:「我可不是住在那裡,只是今日登基,我料定紫禁城,一定會有大事發生,所以先去看看熱鬧。到時候,再去尋親訪友,拜望一下昔日的交好且在京師的同鄉和同年,到時請他們幫忙牽線搭橋,再圖大計。」
紫禁城要出事?
天啟皇帝此時不生氣了,與張靜一面面相覷,張靜一便又想追問。
這張文卻笑著道:「怎麼,你們去何處?」
張靜一道:「我們也去鐘鼓樓。」
很明顯,張文藏著話,不願在紫禁城出事上頭深聊。
這張文聽聞二人也去鐘鼓樓,立即驚訝的道:「想不到兩位賢弟,竟也去那,哈哈,這再好不過怕了,待會兒,你我正好同路。」
說罷,便開始說自己進京時的所見所聞,說是現在到處都在鬧賊害,百姓已是苦不堪言,說著,也不禁唏噓起來:「這天下以往是多太平啊,可自出了不肯安分的流寇,人人自危,多少人流離失所,多少人妻離子散。」
又說當年他一個同鄉,被流寇殺了,家人如何慟哭,不得已遷去了南直隸。
天啟皇帝只抱著腿,坐在船尾,後頭的話他已懶得說了。
張靜一倒是有耐心,其實這樣的事,他見的多了,畢竟被罵習慣了,也就慢慢的好了,倒也不顯得憤怒,只是心裡頗有幾分警惕,他心裡當然知道,這些人可都不是安分之人。
張靜一便隨口道:「先生所言,實在讓人驚訝,沒想到先生如此博學。」
張文哈哈大笑:「哈哈……哪裡,哪裡,只是因為老夫學業不成,科舉無望,所以學了一些縱橫術而已,這是雕蟲小技,登不上大雅之堂,若非如此,豈會捨棄功名,而四處奔走,想投奔良主,做人的入幕之賓呢?」
張靜一聽這縱橫術三個字,下意識的道:「依我看,這不是縱橫術,這是屠龍術吧。」
張文聽罷,臉色微微一變,不過細細一想,隨即卻搖著扇子道:「這些話,說出來便大膽了。屠龍二字,從何談起……」
天啟皇帝:「……」
……
船隻終於抵達了京城的碼頭。
眾人下了船,此時……京城便已到了。
此時許多車馬來招攬生意,張靜一讓人去雇了幾輛馬車,他和天啟皇帝同車,剛進了車,那張文居然湊了上來,笑呵呵的道:「同路,同路……」
說罷,居然擠了進來,又笑嘻嘻的道:「兩位賢弟,請委屈一二,勞煩了,勞煩了。」
天啟皇帝便端坐著,車廂里幽暗,他眼裡掠過了殺機。
好在這昏暗之中,張文毫無察覺,竟還喜滋滋的道:「妙哉,妙哉,今日我三人有緣,若是他日我有一樁富貴,定不相忘。」
車裡搖搖晃晃,便進了京城,只是京城裡頭卻很喧鬧,許多人似乎朝著紫禁城方向去。
張文打開車帘子,朝著外頭的車夫道:「這是出了什麼事?」
那車夫道:「聽聞紫禁城又鬧出事端來了,這些該死的讀書人……」
車夫後頭的話,低聲嘀咕,不過卻被耳尖的張文聽了個一清二楚。
張文頓時勃然大怒,大叫道:「無知百姓,愚民!」
車夫嚇了一跳,便低頭趕車。
張文還是不忿,坐回了車中,冷笑道:「自起了流寇,還有那什麼新政,許多百姓都不安分了,受了這些流寇和什麼新政的蠱惑,已是不知天高地厚起來,這叫做禮崩樂壞,這群愚不可及的東西。」
張文顯然極為憤慨,雙目赤紅,此時也殺氣騰騰道:「若是這些流毒繼續荼毒下去,還不知這天下會是什麼樣子,依著我看,對待此等亂民、賊民,當殺一儆百,教他們知曉厲害。」
車廂里昏暗,他看不到天啟皇帝和張靜一的臉色。
並不知道,此時天啟皇帝和張靜一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什麼程度,不過見二人不回應,便也覺得沒什麼意思。
這一路走走停停,主要是前頭擁堵,好不容易挨近了鐘鼓樓,張文便又是興致勃勃起來:「兩位先帝,我說今日肯定要出事的,哈哈,何不一起去瞧瞧,看一場群賢畢至的大戲如何。」
不等二人回應,前頭的車夫停了車,卻道:「三位客官,前頭已過不了車了,只怕接下來的路,你們要步行才成。」
三人下車,卻見這裡到處都是廠衛和官兵,也有不少好奇的百姓。
廠衛不似以往那般囂張了,竟沒有十分嚴厲的趕人,於是,不少人成了漏網之魚,一鼓作氣朝裡頭沖。
天啟皇帝和張靜一二人,也隨著人潮往裡走。
越到了裡頭,人越多,人們揮汗如雨,有人議論,有人怒罵……
好不容易衝到了最裡頭,卻見這裡果然來了不少的讀書人,有上百之多。
一個個綸巾儒衫,他們近不得紫禁城,便在最靠近紫禁城的鐘鼓樓這裡,一排排跪下。
除此之外,地上還有一張白布,白布上用鮮血書寫著許多的文字。
張靜一努力的辨認,便看到這上頭是控訴魏忠賢的十大罪。
懇請新君,立誅魏忠賢,又說若朝廷無動於衷,便當死諫。
死諫二字,還是很有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