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頁
總會有一部分糧商上頭,要借貸,首先要做的就得有抵押品,而為了迅速的得到真金白銀,抵押物往往都價值不菲,比如一畝地,按市價,它若是三十兩銀子,可你將它拿去抵押,對不住,只值十兩。
這時候……就是傳說中的槓桿了。
人性是相通的,無論是這個時代還是後世,在貪婪方面,人們的行為模式並不會有什麼不同。
一旦當大家覺得有利可圖,便會鋌而走險。
張靜一要的就是結果,借的也就是這些鋌而走險之人的勢。
因為這些最貪婪的人,恰恰是最脆弱的,他們不像尋常的糧商,可以承擔風險,只要張靜一臨門一腳,他們便會瘋了似的拋售自保。
而像這種泡沫的市場,一旦有人開始拋售,除非有天量的資金接盤,是不可能兜得住的。
這就好像老鼠倉,嘴上每一個人都說大家要同心協力,理論上只要大家團結一心,當然是可以到最高位的時候,大家再一起出貨獲利就行了。
可這前提是,你得確保有人不會提前跳船。
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何況還是一群為利益而粘合在一起的糧商呢!
借貸的人不跳船,就可能家破人亡,他跳不跳?
他跳了,你敢不敢接?
你能確保你花了天量的資金接了之後,還有其他人趁你將糧價繼續炒高之後不跳水嗎?
說到底,其實就是張靜一借糧商打敗了糧商,而且……這是明謀。
即你們就算知道我張靜一在搞鬼,我張靜一就攤開來說吧,這紅薯今年肯定是救不了人的,我張靜一甚至直接告訴你們,只要你們都不拋,你們肯定能賺錢,而且能賺大錢。
那又如何?
他們什麼都知道,可他們還是摧枯拉朽,兵敗如山倒。
張靜一極耐心的解釋,天啟皇帝越聽越覺得神奇,最後驚嘆不已地道:「沒想到張卿家為了糧價,付出了這麼多心思。」
魏忠賢面無表情,心裡則是道:「應該是掙了這麼多的錢。」
張靜一感慨道:「陛下,卑下受陛下如此隆恩,怎麼能不竭力報效呢?莫說是花費一些心思,便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辭。」
天啟皇帝卻是道:「只是這一次,你只怕要得罪不少人了。」
張靜一心裡不禁想笑,心道:我得罪很多人?那些瘋了的糧商若是想殺人,就算排了隊,殺個三天三夜,只怕之後要殺的都未必是我。
這個時候,大家都在奮力拋售,相互踩踏著呢!
同行才是冤家,這些人現在恨不得其他的糧商都死絕了,自己才可以少了拋售的競爭對手。
「只是……」天啟皇帝此時依舊憂心忡忡,道:「我大明今年,還是缺糧啊……這可如何是好?」
張靜一便道:「其實……卑下一直都在賭。」
「賭?」天啟皇帝不明所以地道:「賭什麼?」
「卑下賭的是,我大明的糧食,足以供應天下,至少可維持到今年。陛下,地方的士紳和糧商曆來都有囤糧的傳統,豐年的時候囤積糧食,到了災年,趁著糧價暴增,再賣糧獲利。現在關中大旱,今年關中肯定要絕收,可只要維持糧價,便可逼迫京城或者江南的糧商們,因為糧價跌到谷底,不得不將大量廉價的糧食運至關中,那地方畢竟缺糧,或許還可獲一些利。」
「總而言之,只要今年朝廷瞅准了糧價往死里打,關中今年可能會有些困難,卻也不至……到赤地千里、餓殍遍地的地步。除此之外,等糧價降的差不多了,朝廷再購一些便宜的雜糧和陳糧,想盡辦法運至關中,總也可以紓解一些災情。」
頓了一頓,張靜一又道:「遇到這樣百年難一遇的災情,只能共度時艱。卑下已想過,眼下若是派快馬,送這紅薯的秧苗到關中,這紅薯可一年兩季,一為春薯,二為夏薯,或許……這個時候趕緊讓人去種植一些,紅薯畢竟抗旱,只怕也能有一些收成。現在單憑一種辦法,是沒辦法解決關中旱情的。也只能多管齊下,想盡一切辦法,存續關中百姓!」
「等到了來年,朝廷應率先在關中繼續擴大推廣春薯……不只如此,陛下……即便如此,依舊還會有許多人無法生存,流民的問題,該怎麼處置?卑下以為,與其讓他們四處流浪,最終醞釀災禍。倒不如以堵為梳,命當地父母官,真是一口吃的都沒了,便准許他們逃荒。自然,沿途州縣也需嚴防死守,朝廷鼓勵州縣對流民過境時,予以一些口糧支持,總而言之,既要防,也要給人一條生路。關中百姓的存續,事關社稷,非要朝廷費盡心機不可。」
天啟皇帝聽罷,連連點頭,張靜一的這番話,很合他的心意,於是他道:「不妨如此……令逃荒的百姓,青壯者……可編戶為軍戶,朕下詔,若能抵京師的,准其領一份糧餉,你看如何?」
張靜一:「……」
臥槽,天啟皇帝真的是人才啊。
不得不說,這真可比崇禎皇帝有格局多了。
崇禎皇帝幹的事,是在災年的時候,裁撤掉編制,結果李自成下崗,活不下去了,二話不說,根據自己在軍中以及驛站里的組織經驗,直接拉起隊伍,反他娘的。
天啟皇帝顯然比天真的崇禎皇帝要精明的多。
流民們一旦開始逃荒,隨時可能轉為流寇,而一旦成為流寇,不但地方州縣要受破壞,而且朝廷還需花費大量的錢糧調兵遣將去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