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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隔壁的耳房似乎傳出了用刑的聲音,叫罵和哀嚎,在這夜空之下,格外的刺耳。
中堂里點了燭火,燭火搖曳,可在這燭火冉冉之下,照著趙檔頭的臉昏暗不明,更添了幾分恐怖。
「好啦,張百戶,我也不知今日你竟會親自帶人來,現在你們錦衣衛的差事已經幹完了,就請張百戶收隊吧。」
張靜一不禁道:「這一次抓的細作,要不要搜一搜?看他有什麼和建奴人交往的密信,或許對遼東的軍事有所助益。」
「知道了,知道了。」趙檔頭不斷點頭:「我會辦的。」
張靜一道:「這細作這樣大膽,居然在這裡置這麼大的宅院,我看他將自己的女眷也留在這裡,難道這些女眷也和建奴人有染?」
趙檔頭道:「我會查出來,到時送去教坊司就是了,張百戶辛苦了,天色不早,你快收隊吧,噢,對了,這是給弟兄們茶水錢。」
說著,一個銀錠拍在了案牘上。
鄧健眼前一亮,像餓狗撲食一般要去拿。
張靜一一扯他的衣襟,示意他要點臉。
鄧健頓時悶悶不樂起來。
張靜一聽不得這刺耳的哀嚎聲,只覺得站在這裡,有一種本能的不適,索性大喝一聲:「收隊。」
一隊人出了宅院,張靜一則低頭思索。
次日,他是晌午時才起來的,昨天三更才睡,腦子裡像塞了漿糊一樣,他努力地用清水洗了臉,隨即打馬到了百戶所。
百戶所里還是老樣子,校尉和力士們無所事事,一個個病懨懨的樣子。
張靜一到了中堂,卻見鄧健和王程二人,正在下棋。
他們很認真,二人各自如老僧坐定一般,苦思冥想的樣子,一個如舉重若輕的大將,一個像談笑風生的朝中閣老。
張靜一心中一凜,沒想到我的兩位義兄,也有陶冶情操的一面啊!
等走近了,方才知道二人下的不是圍棋,而是鬥獸棋……
額……大象吃獅子,獅子吃老虎,老虎吃豹子的那種……
此時,這種棋在大明也有流行,當然……主要是孩子們玩的。
「咳咳……」
「呀,三弟來了。」鄧健抬頭,驚喜地看著張靜一:「三弟要不要來下一把,誰輸了便鑽褲襠。」
「不用了。」張靜一苦笑道:「這棋太難,我下不來。」
說著,張靜一認真起來:「昨日的細作,查出來什麼了嗎?」
鄧健笑著道:「結果已經出來了,那細作送去了詔獄,嚴刑拷打之下,已經供認不諱,說他和建奴的什麼哈赤有染,他的妻女們都已送去了教坊司。」
張靜一感慨道:「沒想到這樣的人,居然真是細作。」
鄧健則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張靜一:「三弟,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是不是細作不打緊,可東廠說他是,他便得是。」
「你的意思是說不是?」
鄧健一臉麻木不仁的神情道:「那人是外地的客商,在京城裡買下了一個宅子,東廠見狀,便上門去討要茶水錢,他給的少了,非說自己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你說說這人,現在曉得厲害了吧。」
張靜一登時覺得頭皮發麻,他想過殺良冒功,也想過這世道的可怕,但是獨獨想不到,居然可以如此橫行無忌,囂張跋扈到這樣的地步。
而偏偏……自己竟興沖沖的帶著人去做了幫凶。
張靜一愣在原地紋絲不動。
鄧健見他異常,忍不住道:「你看看你,又發呆啦,這就是沒娶媳婦的壞處,我有一個做大夫的朋友說,這男子到了你這樣的年紀,若是身上的精元無處發泄,這陽氣便過於鼎盛。時日久了,精蟲上了腦子,那可不得了,要發瘋的。」
一旁的王程便托著下巴道:「你還有大夫朋友,我怎的不知道?」
張靜一覺得心裡有一團無名業火,冷笑一聲:「都給我站起來。」
「什麼?」二人瞠目結舌地看著張靜一。
張靜一面色冷酷,不留情面道:「你們是錦衣衛總旗官,當值期間,在此下棋,該當何罪!去,到堂外站一個時辰,若有下次,定然嚴懲不貸。」
鄧健:「……」
王程:「……」
雖然他們很想擺一下義兄的架子,可見張靜一臉色冷酷得可怕,心裡竟有些發毛,忙灰溜溜地躲到外頭去罰站了。
鄧健鬱悶無比地低聲道:「我悔不該說精蟲上腦的事。」
……
張靜一則失魂落魄地坐在正堂,此時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以為自己兩世為人,已是深諳人情世故,哪裡曉得,這舊世界帶來的三觀,還是讓他無法接受。
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自然不會有心如刀割的感受。
可是當得知真相,心底深處卻好像有泰山壓頂一樣的感覺。
透不過氣!
這時,一個校尉小心翼翼地進來,給張靜一端上茶盞。
張靜一細細一看,正是姜健。
姜健放下茶盞,便躡手躡腳地要走。
張靜一叫住他:「且慢著。」
「百戶有什麼吩咐?」姜健感激的神色看著張靜一,畢恭畢敬。
張靜一打量他:「在這裡當值,習慣嗎?」
「還好。」
「成日無所事事?」
「確實無事可做。」姜健很老實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