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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過程之中,他絕不會插話,好像一切與他無關似的。
只是見到幾個極相熟的糧商時,他會微笑,而後站起來,長長作一個揖,然後又回到原位,將剩下的茶喝乾淨。
不過今日會館裡的氣氛,顯然有些不同。
小糧商們顯得憂慮,可像陳默言這樣的人,卻依舊很淡定的樣子。
他們沉得住氣,畢竟小糧商只是追漲之人,而他們……卻是規則的制定者。
正因如此,當夥計送來了戲單,請陳默言點一個戲的時候,人們都緊張地看著陳默言。
陳默言只是沉吟片刻,語調不緊不慢地對夥計道:「近來頗想聽《醉太平》,只是《醉太平》的唱詞太多,久了這詞兒也就不新鮮了。不妨,就這一曲《醉太平·譏貪小利者》罷。」
夥計聽了,連忙去了。
一會兒工夫,便傳來了絲竹陣陣。
陳默言抱著茶盞,洗耳恭聽狀。
坐落在各處的眾商賈們,也紛紛認真細聽起來。
便聽那歌女唱著:「奪泥燕口,削鐵針頭,刮金佛面細搜求:無中覓有。鵪鶉嗉里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內刳脂油。虧老先生下手……」
聽了這唱詞,眾人居然都大笑起來。
這詞兒,顯然是諷刺那些鼠目寸光之人的。
可鼠目寸光者是誰呢?
坐在另一處角落裡的吳文龍,聽到此處,精神一振,隨即很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那一處角落的陳默言。
懂了。
張家貪圖小利,這時候賣糧,他這是找死啊!
得了,待會兒就繼續去搶購。
且看他陳家的糧多,還是我們的錢多。
陳默言則面帶微笑,似沉浸在這悠揚的曲調之中,搖頭晃腦,如痴如醉。
等一曲散去。
他在茶桌上丟下了幾枚銅錢,便已起身,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只餘下身後無數的揣測。
第一百三十章 瘋狂
這一次茶會之後,消息已經很明朗了。
張家突然售出這麼多的糧,糧價肯定得跌。
可張家的目光短淺,只見眼前之利,所以為了長遠打算,這糧價還需哄抬起來。
未來還要漲!
這幾乎是所有糧商們的論斷。
隨即,三萬石的糧,也迅速地被吃空。
張家這裡……到處都是現銀,白花花的銀子,堆砌得老高,為了數錢,不得不僱請幾十個帳房,拿著秤砣,將一塊塊銀子上稱,而後記錄。
為了以防萬一,張靜一還調了一隊錦衣衛校尉在這裡嚴防死守。
看著這無數的銀子,他自己都覺得害怕。
不過……這顯然只是開始而已。
隨後……張家繼續售出糧食。
第四日,五萬石。
這個數目,對於京城的糧價而已,不啻是毀滅式的打擊。
當日,糧價降低到了十兩銀子一石。
不少的糧商,已經囤積了如山一般的糧食,現在卻有點傻了眼。
什麼情況。
剛剛十一兩銀子買的糧,第二日就跌到了十兩。
於是,糧商們急了。
這一次,不需相隔三天,而是次日,所有人便聚在了商會會館。
人們唉聲嘆息地道:「張家拿出這麼多的糧來,依我看,糧價真要跌了。」
「哎呀,已經十兩了,今日會不會九兩?這張靜一哪裡是在賣糧,是在割我們的肉啊。」
吳文龍便混雜在其中,他悶頭聽著眾人的議論,有點慌了。
連續兩三天吃進糧食,都是高價所得的糧,就指著這一次發一筆橫財呢!
現在張家這樣砸盤,而且還是當初用七錢銀子購來的糧來砸,無論是賣十兩銀子,還是十一兩銀子,他張家橫豎都不會吃虧的。
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這一次,若是糧價再崩,他吳文龍就完了。
其實像吳文龍這樣的糧商,心情大抵都是如此,關中大旱的消息傳出之後,他們四處高價收糧,就是為了這一次狠狠賺一筆,這麼高的價錢買來,若是糧價不漲,大家就都要玩完。
「怕什麼?」有人倒是淡定自若地道:「我們手頭上能有多少糧食,又能虧損多少?人家四大糧商那,手頭的糧食才多呢,還有那些地方上的大士紳,他們的穀倉里,更不知有多少糧呢!咱們吃虧,固然是一死,可他們若是虧了,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這話讓吳文龍稍稍心安了一些。
不錯……
眼下糧商和士紳們都是利益共同體,價格維持住,大家一起發財,維持不住,就都得死。
且看看陳家那邊怎麼說?
便有人忍不住道:「只是不知陳先生今日會來嗎?他平日裡,可只三天來一趟的啊。」
「這就不知了……」
吳文龍等人在這商會會館裡議論紛紛,出了這麼大的事,大糧商一定急瘋了吧。
可是……
沒有來。
陳默言好像銷聲匿跡一般,依舊恪守著他的規矩。
這一下子,大家更加驚疑不定起來。
可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匆匆而來道:「漲了,漲了……」
「什麼?」坐在會館裡的吳文龍幾乎要跳起來:「什麼情況?」
「剛才出來的消息,幾大糧商,已經去了新縣,將張家的糧,統統購空了,這麼多的糧食啊,直接拿了真金白銀,當場交割了。糧食還沒運到陳先生他們的糧倉,市面上的糧價就已應聲而漲!我聽說了一個消息,陳家那邊放出話,張家賣出多少糧,他們便購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