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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立極略顯不滿意地道:「好端端的,怎麼喧譁了呢?」
文吏先是深深地看了黃立極一眼,而後道:「不久之前,陛下傳喚信王殿下入宮,命信王隨駕祭祀……」
此言一出……
黃立極本是端起了案牘上的茶盞。
可這茶盞卻禁不住震了一下。
裡頭的茶水便哐當的潑灑了出來。
黃立極臉色驟變!
第一百六十章 面聖
這個訊號對於黃立極而言,猶如晴天霹靂。
作為被人公認的閹黨。
信王是什麼人,他會不清楚?
圍繞他身邊,不知有多少的東林餘孽呢!
當初打擊東林,黃立極可是為魏忠賢出了不少力的。
陛下現在讓信王隨他一起祭祖,會不會有向列祖列宗宣告,要立信王為嗣的意思呢?
更令黃立極焦慮的是,這個消息一傳出,待詔房那邊,立即傳出歡呼。
這足以證明,人們對於信王懷有巨大的期待。
這種期待……不正是民望?
可在這文吏面前,雖然偶有失態,黃立極卻還是勉強繼續捧住茶盞,故作鎮定的端起來,呷了一口,只微微一笑道:「噢,知道了,讓他們注意一下,此地乃是內閣重地。」
文吏似乎也是掩飾不住喜色,能在內閣為吏的,可都不是普通人,最少也有個秀才功名,舉人也有可能,他們被人稱之為舍人,其實幹的就是文吏的工作,將來在內閣歷練之後,其實是有機會外放為官的。
說到底,他們也是讀書人,至少這文吏就顯得很激動,頗有幾分大明江山終於得到拯救的感覺。
這才是黃立極最為忌憚的。
東林在遭受打擊之後,沒有消亡,而是廣泛植入了大量士人和大臣的心裡!
這股蠢蠢欲動的力量,對朝廷表面陽奉陰違,卻一直都在磨刀霍霍,等待著突然暴起,一擊必殺的一日。
而到時,他黃立極自然成為眾矢之的。
黃立極隨後道:「將孫公請來。」
文吏點頭。
孫承宗的公房,就在黃立極的隔壁。
孫承宗主要處理的,是來自於遼東方面的奏報,聽聞黃立極請,便很快來了。
見到了黃立極,他笑著道:「黃公……」
黃立極等文吏退下去,才一臉複雜地看著孫承宗道:「方才的事,聽說了吧。」
孫承宗已坐下,道:「聽說了。」
「你有什麼看法?」
孫承宗卻道:「魏忠賢大失人心。」
黃立極:「……」
孫承宗道:「陛下授予他全權,那麼他就要擔當起全責……」
「噓,慎言。」
孫承宗白了他一眼,隨即道:「你自己問老夫的。」
黃立極就道:「孫公難道沒有想過自己的身後之事嗎?孫公可是今朝帝師,可他日……倘若有變,孫公就不是帝師了。」
孫承宗嘆息道:「我與陛下,相交甚厚,不敢說親密無間,卻也是君臣相得。可是……這浩蕩潮流,是我可以阻擋的嗎?我致士回鄉,在州縣裡,見過許多的讀書人,也見過許多的地方州縣官,黃公知道他們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嗎?他們都在盼,盼著扭轉亂象,歸於正道的一日。」
黃立極便皺眉道:「孫公到底站哪一邊的?」
「當然是當今陛下。」
「既如此……」
還不等黃立極說下去,孫承宗就道:「正因為站陛下這邊,所以才更為憂慮,陛下的決策是好的,甚至魏公公,他要辦的事,也未嘗不是為了朝廷好。可是……事情終究還是辦壞了,何也?魏公公沒有號召力而已,依附於魏公公身邊的,不是宵小之輩,便是阿諛奉承之徒。這些人……能和他們攪和在一起嗎?這些人在地方上,打著皇帝和魏公公的命令,實則卻是中飽私囊,敲骨吸髓。東林之輩,自詡清流,眼高手低。魏公公呢?依附於他的黨徒們,倒是沒有自詡清流了,只是……太髒!依靠這種人,是不能成大事的。國家在多事之秋,應該堂堂正正,奉行正道,如若不然,即便方向是對的,最終也不過是令天下陷入更糟糕的境地而已。」
黃立極揣摩著孫承宗的話,一直在琢磨著,這裡頭有沒有譏諷他的內容。
不過咀嚼之後,卻不免嘆息:「哎……或許,孫公是對的吧,趨炎附勢之徒,怎麼能夠成大事呢?這也是為人所詬病的原因。依孫公所言,那麼東林不成,魏公公也不成?那麼誰可以成呢?」
「不知道。」孫承宗搖搖頭道:「迄今為止,我也尋不到那樣的人,不過……」
黃立極聽到這個不過,頓時振奮道:「不過什麼?」
孫承宗道:「新縣治理,令人讚嘆?」
「他?」黃立極不由失笑:「那張靜一不過是區區百戶,新縣,也不過是區區兩個坊而已。」
孫承宗淡淡道:「豎子不足與謀!」
黃立極急了:「孫公,你怎麼又罵人?」
「習慣了。」孫承宗帶著歉意道:「這是鎮遼東的時候養成的惡習,有時不罵罵人,亦或擺一擺臉色,那些驕兵悍將,是不肯俯首帖耳的。」
黃立極決定原諒他,畢竟大丈夫能屈能伸,便道:「孫公為何對這個張百戶格外的青睞?」
孫承宗想了想,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口裡道:「說不上,總是覺得此子與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