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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皇帝此時不禁哈哈一笑,道:「天下悲慟,人人同哀,這話是糊弄鬼的。朕還是人,沒變成鬼呢,怎麼會信這樣的話!只怕不知多少人喜笑顏開,只恨不得鳴鑼打鼓,要普天同慶了。朕是什麼名聲,朕自己不知道嗎?」
這話從天啟皇帝口裡說出來,真是一丁點也不奇怪。
黃勇卻嚇了一跳,極力想要辯護什麼,卻發現若是辯護,似乎也違了皇帝的心意,便苦笑道:「陛下何出此言,天下人……哎……」
天啟皇帝道:「朕見你嘆息,似乎也知道一些什麼?」
黃勇忙道:「臣……不知……」
「張卿。」天啟皇帝冷冷道。
張靜一在旁道:「臣在。」
「來,告訴他,那些欺君罔上的人,現在都怎麼了。」
「這……」張靜一沒想到,天啟皇帝已將突擊遼將,當做自己的大功績一樣來宣揚了。
張靜一便道:「也不過是抄了三百六十多人家,處死了四千七百九十餘人,這虧得陛下寬宏大量,雖為誅滅三族,可絕大多數的婦孺,終究還是饒了死罪,只是將他們發配了事。」
此言一出,黃勇已是臉色驟變。
三百六十多家,這是什麼概念?
這豈不是說……遼東那邊……被人一鍋端了?
黃勇雖不屬遼將,可在山海關,卻每日都和這些驕兵悍將打交道,自然清楚這些人的能量。
於是,他連忙道:「陛下,臣……臣有事要奏。」
「你說罷。」天啟皇帝淡淡道:「有話就說!」
黃勇道:「陛下駕崩的消息傳出之後,山海關這邊,許多人彈冠相慶,而且臣還聽到一些傳言,說是京城那邊……似乎也有人急切地想知道陛下的死訊。因而再三催促,要將陛下的棺槨,火速送去京城……」
天啟皇帝皺眉道:「就這些?」
顯然,就這點信息,對天啟皇帝沒多大用處。
黃勇道:「臣聽聞這些事之後,心有如焚,為人臣者,不知忠孝為何物,陛下對他們如此信重,他們卻這般心懷不軌。臣還聽說……京城那邊……要預備新君登基了。」
天啟皇帝失笑道:「哦?這一次是誰要做天子?」
黃勇抬頭,而後深深地看了天啟皇帝一眼:「長生殿下。」
聽到是自己的兒子,天啟皇帝的臉色才稍稍地緩和一些,隨即道:「朕若是『駕崩』,新君登基,本是無可厚非,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黃勇便道:可「問題就出在,朝中有爭議,有人認為應該先確定陛下的消息,再行登基!有人卻急不可耐,上奏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彼此之間,可謂是劍拔弩張。」
「此後呢?」
「此後自是奏請太后……不,奏請皇后娘娘……」
「皇后是如何說的?」
「皇后娘娘說,國不可一日無君。」
天啟皇帝頓時瞭然,他隨即點頭。
「除此之外……」黃勇深深地看了天啟皇帝一眼,而後道:「奉聖夫人,也移出宮去了。」
此言一出,天啟皇帝才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是嗎?」
奉聖夫人,便是天啟皇帝的乳母客氏,幾乎是後宮的半個主人,這當然是因為,天啟皇帝對她敬愛的原因,因而許多事,都對她言聽計從。
這奉聖夫人在別人看來,不是什麼好人,可在天啟皇帝看來,意義卻是非同小可。
再者,奉聖夫人乃是魏忠賢的對食妻子。
也就是說,趕走奉聖夫人,就等於是趕走了魏忠賢最大的靠山。
可是……魏忠賢為何沒有動作?
這移宮二字,當然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可這移宮的背後,實則卻關係到了某些不為人知的布置和鬥爭。
天啟皇帝自也是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
於是天啟皇帝道:「難道沒有人反對?」
「兵部尚書崔呈秀人等,上奏反對,認為陛下剛剛駕崩,便令奉聖夫人移宮,實為不妥。」
天啟皇帝點頭,崔呈秀乃是魏忠賢的心腹,這顯然是魏忠賢的操作。
不過……天啟皇帝奇怪起來,不由道:「內閣之中,無人反對嗎?吏部尚書呢?」
黃勇如實道:「這個……就沒有聽聞了。」
天啟皇帝頓時明白了什麼。
只怕閹黨內部,也開始發生了分化,除了某些死心塌地的閹黨之外,顯然那些曾經靠與魏忠賢合作起家的人,如內閣的幾個學士,包括了吏部尚書,似乎都沒有對魏忠賢大力的支持。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的。
崔呈秀這種屬於死黨,而其他人呢,本身也要顧忌朝中的影響。
再加上他這個皇帝駕崩,奉聖夫人移宮,已是板上釘釘,就算現在不移,遲早還是要移的,不然,一個先皇帝的乳母,依舊還在宮中,這算怎麼回事?
一旁的張靜一此時禁不住道:「陛下,此人的手腕,很高明。」
他一言道出了此事的厲害之處。
天啟皇帝也為之頷首。
顯然,天啟皇帝也是認同的。
這叫打蛇打七寸。
一方面,魏忠賢是靠客氏起家的,客氏就是他最大的憑藉。
可另一方面,客氏作為乳母,在宮中其實是不合理的。
這本身就是一個違反了皇家制度的決定,只是因為天啟皇帝在朝,堅持將人留在宮中贍養,大家這才捏著鼻子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