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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掃地。
狼狽不堪。
滿身塵土的秀才想要站起來。
卻又被人狠狠地踹一腳,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這踹他的人卻是怒目而視,滿臉狠戾之色,怒罵道:「原來這鱉孫是個秀才,俺鄉里的秀才,最是狠毒……一肚子的壞水,不知害了多少黃花閨女……」
一聽是秀才,許多『官軍』便都露出了怒容。
其中一個瘦骨嶙嶙的人便上前,手裡拎著一把刀,只見那刀在他手中狠狠一揮,直接朝著這秀才的後頸斬去。
「啊……」
這秀才發出了哀嚎。
只是可憐的是,鮮血雖是四濺,可這刀顯然並不鋒利,似鋸齒一般,且是鏽跡斑斑。
因而,大刀雖是斬入後頸,入肉三分,這秀才的脖子也折了,卻沒這麼快死去。於是這秀才只歪著腦袋,渾身是血的在地上爬行,疼痛如錐心一般。
這一下子,卻將所有人都嚇住了。
原本陪著讀書人的僕從和護衛,也早已嚇得忙將手中的刀劍丟了出來,在地上跪的結結實實。
人們總是自以為是的以為,這讀書人身邊的,大多都是忠僕,遇到了事,自當奮勇搏鬥,保護主人。
可實際上,這些僕從平日裡本就被主人們鄙夷,主僕的身份懸殊,在絕大多數的主人眼裡,這僕從便連人都算不上,不過是兩腳的畜生罷了,且不說打罵,至少這主人吃肉,僕從是喝粥的,稍有差錯,便少不得要行家法。所謂的忠僕,不過是文人的臆想罷了。
平日將人當畜生,有事了就讓人拿命救你,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而至於平等對待僕人的事……那幾乎是不存在的。
因而最先慫的,反而是這些僕從。
鄧天成已是嚇得打了個激靈,身後直接冷汗淋漓,而後恐懼萬分地看著這一個個官軍,那秀才的哀嚎,仿佛還在刺著他的耳膜,他下意識地咬著牙關,似乎希望這樣能讓自己多一點勇氣,可牙關卻是不爭氣的咯咯的響。
好不容易鼓起了一點勇氣,鄧天成道:「你們不是官軍?」
「什麼狗官軍?」
「官……官軍在何處?」鄧天成問出這番話的時候,就已後悔了。
那叫旱地龍王的『官軍』便冷笑一聲道:「俺等一來,狗官便帶著官軍跑的沒影了,他們跑的快,卻料不到你們這些肥羊卻上門了。」
他這般一說,其餘的『官軍』便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旱地龍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棉甲,忍不住又咕噥道:「這狗官的衣衫太緊,硌得慌,若不是天冷,誰願穿這狗皮。」
而這時,鄧天成等人才知道,原來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官軍,自打當初的縣令跑了之後,信王衛連來都不曾來過這裡。
這些流寇破了城,便大肆搜抄這裡的富戶,又得了不少官軍的綿甲,自然也都穿戴在身上。
流寇們根本就沒有目的,見沒有官軍來,便安然在此繼續搜尋府庫中的糧食,分了便吃。
本來這裡已吃了一空,這群流寇本就打算要撤了,誰料到,鄧天成這些人,居然在這時候撞上來了。
沒有官軍……
也沒有所謂的信王衛……
來都不曾來過。
那麼……
鄧天成要炸了……
怎麼會如此。
鄧天成想明白了怎麼回事,整個人就像一下子失去了力氣般,直接倒在了地上,噗嗤噗嗤的喘氣。
在聽聞這些人都是讀書人,達官貴人之後,流寇們歡呼起來,隨即便開始從他們身上的行囊和包袱里抄取錢財。
於是,場面一度混亂,有流寇勃然大怒之狀,似乎對於讀書人有著深深的恨意,提著刀進了人群便殺。
一時之間,哀嚎陣陣。
鄧天成只看到到處都是血。
起初是血水如雨點灑落下來。
後來血水血水越來越多,沖在黃土上,形成一條條溝壑,此後……血水開始形成了水窪。
有人大驚:「爺爺饒命。」
「饒命?我等落入你的手裡,你會饒命嗎?」
亂刀斬殺。
更有流寇早已翻身上了鄧天成等人的馬,顯然絕大多數流寇其實是不懂的騎乘的,有的摔落下來,惹來人發笑,也有人直接縱馬沖向讀書人裡頭。
到處都是哀嚎和慘呼。
倒在地上抽搐之人,亦或者如死狗一般,被人拖拽著,用繩子一系,脖上套著繩索,便如柳葉一般,懸在樹上。
鄧天成已被這一幕嚇呆了,他極想吼叫,可喉頭卻像是堵住了似的,一時說不出話。
一個讀書人道:「我乃讀書人,不曾做什麼壞事,爾等兇殘至此,不怕天譴嗎?」
那叫旱地龍王的,上前便踩著這個讀書人的肋骨,這讀書人便喘不出氣了,而旱地龍王則是扒下了自己的綿甲,渾身上下,便露出觸目驚心的疤痕。
旱地龍王怒道:「瞧瞧俺身上的傷,俺七歲的時候,就因給地主放牛,誤踩你們這般相公的地,便被你們這些人的管家吊在樹上打的半死,若不是俺爹跪在你們面前一天一夜,你們才『開恩』放了俺,只怕早給你們折騰死咧,老天有眼,今日俺來報仇咧。」
說著,狠狠在這人肋骨上跺上幾腳。
在任何的書里,讀書人將自己文人的形象,往往描繪成文弱書生的模樣,可實際上,在這個時代,至少對尋常的百姓而言,實則卻多是惡霸的形象。平時流寇還沒起來的時候,若是見著書生,鄉間的佃戶是頭都不敢抬著的,定會嚇得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