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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邵寧現在很忙,一丁點空都沒有。
甚至於殿試……其實縣裡許多人都勸他參加,連張靜一也來勸。
可他心意已決,這事交給別人不放心,在這裡雖然辛苦和繁瑣,可至少內心是平靜的。
一想到自己殿試之後,成為翰林,他反而有一種不安。
他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大丈夫不該如此虛度光陰。
有時他頗有幾分自嘲,自己被恩師影響太深了,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吧。
當然,現在這花園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欽佩管邵寧,他聰明絕頂,幾乎只需見你一次,下一次無論是什麼時候,都能清楚準確地叫出你的名字。
每一項工作,他都瞭然於胸,哪怕是一個個枯燥的數據,他腦海里也大抵都有印象。
畢竟……他是真的有練習過的。
一個毫無資源的人,在歷史上能夠擊潰全天下的競爭者,考上探花,名列天下第三,其智商、記憶能力、學習接受能力,本來就只能用變態來形同。
作八股是如此,現在在這裡……也是如此。
現在他看的是新送來的花名冊,是今日入住幸福花園的流民,而後,他開始帶著兩個文吏,去各樓棟走一走。
一面走,管邵寧還忍不住交代著心裡惦記著的事:「尤其要記住,癸字樓新建的公廁,一定要遠離水井,此事交代了多少遍?還有,伙食的供應要跟上,不要擔心沒糧食,不能老用花了多少糧來看問題,得這樣來看待,這些人氣力增加了,將來就可以開墾出更多的荒地,可以紡織更多的棉布,可以砍伐更多的木料,這樣一想,還覺得是花銷了糧食,是浪費了錢糧嗎?縣裡那些管錢糧的……到時我去和盧縣丞說,他們捨不得,盧縣丞會支持我的。」
文吏拿著竹片,一一記下。
「還有一件事,讓那些差役們,說話客氣一些,不要總是張口閉口的說人家是流民和災民,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大明子民,無分你我,這等事,你說的多了,固然也沒什麼,可人家妻離子散,來到了這裡,卻還嘴上不饒人,這像話嗎?這件事,我會在縣裡開會的時候向恩師和盧縣丞提,以後這種事要杜絕,這樓棟之間,要講衛生,可嘴巴也要講衛生,如若不然,地是乾淨了,嘴巴還這樣髒臭,怎麼能夠服人?」
管邵寧一面說,一面繼續前行。
冷不丁的。
卻見前頭有人盤查:「你們是什麼人。」
「大膽,你知道這是誰嗎?」
「那你說,你是誰?」
「大膽……」
有人爭吵。
於是管邵寧加急了腳步,不過這種吵鬧,偶爾也會有的。
管邵寧一過去,幾個差役便忙退後,紛紛朝管邵寧作揖。
而管邵寧定睛一看對面的人,卻是大吃一驚。
其他人,管邵寧可能不認得,可是內閣大學士孫承宗,他是見過的。
當初孫承宗去過縣裡幾趟,和他的恩師張靜一有過談話,他當時雖只遠遠見著,可相貌卻有印象。
可這孫承宗,卻只在一個年輕人身後,這年輕人憋紅了臉,等聽那差役說見過管區長。
一聽姓管的,天啟皇帝便心裡有數了,他直直地盯著管邵寧,趾高氣昂地道:「你便是管邵寧?」
管邵寧已大抵能猜測出天啟皇帝的身份了。
此時,天啟皇帝的心裡很不忿。
倒不是因為有人要趕他們走。
實際上,這一路溜進來,他還是覺得很新鮮的,一路而來,他對這地方可謂是讚不絕口,至少這裡被安排得井井有條,流民們的日子,顯然比那大興縣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以至於黃立極和孫承宗也暗暗點頭,至於那順天府尹和大興縣令,此時心裡也只能默默地泛著酸水。
管邵寧抬頭看了一眼天啟皇帝,道:「是,學生就是管邵寧。」
天啟皇帝背著手,表情帶著幾分冷然,道:「殿試你也不參加,怎麼,是瞧不起朝廷嗎?」
這話可就有些誅心了。
若是上綱上線,就是罵你管邵寧還想反了?
管邵寧卻顯得很平靜。
無欲則剛。
我管邵寧又不求官位,怕個什麼呢?
他鎮定自若地道:「學生說過,現在學生有很重要的事,很忙。」
天啟皇帝沒想到自己的這番話,竟沒嚇住這個傢伙,不禁有些悻悻然地看著他:「竟比殿試還重要?」
「當然。」管邵寧倔強地回答,目光中卻是透著堅定。
天啟皇帝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了,於是又道:「難道掄才大典也不重要嗎?」
歷朝歷代,都以儒立國,而掄才大典,更是一個王朝的根本所在!
所謂掄才大典,便是科舉,這幾乎是所有君臣們看來,最重要的事。
管邵寧便道:「我不參加殿試,世上不過是少了一個叫管邵寧的進士而已,有我與無我,又有什麼干係呢?」
他頓了頓,隨即又道:「可若是我參加了殿試,便要耽誤許多精力,恩師現在在新縣,提倡決不放棄一個關中的百姓,要求做到的是零死亡,我在此工作已有一些日子啦,現在這裡千頭萬緒的事,哪一樣都與關中百姓們息息相關,倘若我參加殿試,便要耽誤一些日子,工作交接給別人,別人未必能夠很快的熟悉,若是中間出現了什麼差池,說不定就可能會有一百個人因此而餓肚子,也可能會有幾個人因為生病沒有辦法調配醫者而延誤病情。甚至……可能會有一兩人因此而死。敢問……是我這區區一個管邵寧考上進士要緊,還是這裡的百姓們要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