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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皇帝召張靜一覲見。
張靜一至西苑勤政殿,卻見天啟皇帝道:「遼東礦業也出事了嗎?」
張靜一鎮定的道:「陛下,據臣所知,並沒有出什麼事。」
「可為何,廠衛奏報,如今百姓們怨聲載道,且都是衝著張卿來的。」
張靜一哭笑不得的道:「臣也冤枉的很。」
天啟皇帝嘆了口氣道:「這事兒,一定要謹慎處置,前頭有張嚴之這些逆黨的前車之鑑,若是再這樣下去,必然怨聲四起。」
張靜一道:「陛下請放心,這一兩日,只怕事情就要過去了。」
天啟皇帝一時狐疑:「是嗎?」
第七百五十五章 大艦
天啟皇帝聽了張靜一的話,倒是放寬了一些心。
現如今,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一旦遼東的礦產不能大規模的供應鐵路貫公司,那麼鐵路公司將陷入工程停頓的尷尬境地。
而鐵路公司一旦出問題,其他的生業也將造成巨大的影響。
如今的天啟皇帝,顯然也已摸清了門道。
他很清楚,現如今朝廷的新支柱產業所帶動的力量和資金是驚人的。
可同時,也很脆弱。
一旦出現問題,那麼便是萬劫不復。
天啟皇帝隨即話鋒一轉:「上一次,張卿提到了關於佛郎機和尼德蘭的問題,張卿認為,尼德蘭和佛郎機諸國,要聯合一起,一齊效倭寇,侵犯我大明海疆,此事……張卿有多大可能。」
張靜一思量了片刻:「此事絕不是空穴來風,佛郎機和尼德蘭人,狼子野心,他們在呂宋等國,建立據點、堡壘,殘殺當地土人,一步步蠶食土人的土地,所過之處,哀鴻遍野。因而,臣以為,他們為了好處,便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也做的出,正因為如此,我大明才要嚴加防範,如若不然,一旦有事,再要準備,就揮之莫及了。」
天啟皇帝道:「這樣看來,張卿認為至少有八九成把握。」
張靜一點頭道:「是,臣倒不敢說有十成的把握,可七八成卻是有的。其實說到底,這就是路徑依賴的問題。」
「路徑依賴?」
「就像……」張靜一想了老半天,才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比喻:「就像陛下一樣,當初的時候內憂外患,內帑和國庫都是空空如也,國家困頓,內有流寇,外有建奴人虎視眈眈。可自從陛下抄了第一個家開始……才發現,抄家居然能大大的彌補國庫的不足,那麼,陛下是不是覺得,這抄家很上頭,以後遇到了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再抄幾家來看看能不能解決問題。」
天啟皇帝臉一紅,老半天才道:「才沒有,朕沒有想過這樣的事。」
張靜一道:「陛下,其實抄家,沒有好壞之分,只是一種治理國家的手段了。本質上,就是朝廷沒了銀子,可那些遼將和世族們卻個個富可敵國,何況,他們平日裡貪贓枉法,欺壓百姓,已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所以陛下上為社稷,下為蒼生,弔民伐罪,何錯之有呢?臣要說的,是路徑的問題,我們做了一件事,嘗到了甜頭,就會想繼續去做,於是慢慢的,我們就越來越擅長抄家,許多時候,當遇到了困難的時候,我們想到的,也是第一個用抄家去解決問題,這便是路徑依賴。」
「同樣的道理,那佛郎機人和尼德蘭人,他們當初不過是貧瘠小國,在中亞,被奧斯曼帝國斷絕了陸路,貧瘠的土地,無法農耕,養不活自己,而陸地上的商路,也被斷絕,也和大明一樣,到了難以為繼的時候,百姓赤貧,民不聊生,因而他們不得已之下下海,名為經商,其實做的就是海盜幹的事,沒想到,卻是大獲成功。這數十年來,他們一次次的劫掠,一次次的以經商之名,開拓海外的領地,洗劫天下各處土人的金銀,早就賺的盆滿缽滿,因而……他們也形成了路徑的依賴。」
「現在他們又遇到了當初一樣的情況,那便是他們自己遭遇了危機,大量的負債已經開始顯現,當初的擴張,已到了盡頭。在這個時候,陛下想想看,他們會如何選擇解決問題呢?」
「是抄他們那些富可敵國的大商賈的家?」
「還是活不下去的海盜們,索性將他們的王公貴族,一併抄了?」
張靜一拋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又或者,走他們原有的路徑,乾脆,干一票大的,進行一次天下最大的一次洗劫,只要成功,便可一夕之間,解決掉眼下所有的問題。只是當初,他們陷於絕境而出海的時候,艦船不過三五艘,艦船上的人員不過數百人,個個衣衫襤褸,形同乞兒。可如今,這數十年的滋養之下,他們則已堅船利炮,士卒們穿戴的鎧甲,足以武裝到與牙齒,且配備著精良的火炮和火銃,因而……他們自信是可以依靠這些,解決問題的,那麼……他們為何不這樣做?」
天啟皇帝一下子明白了。
「朕是抄上癮了,他們是搶上癮了,對不對。」
張靜一道:「陛下聖明,天資過人。」
天啟皇帝道:「若是他們敢來,朕要親自揮師,率我大明東林軍精銳,與他們決一死戰,定要教他們知道,他們這一次找錯人了,好傢夥,朕沒找他們,他們竟敢來犯鬍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倒要看看,最後是朕抄了他們,還是他們搶了朕!」
張靜一聽了這番話,也不知該用什麼詞彙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