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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張靜一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緒,心裡卻知道,這個時代生子,不啻是鬼門關走一遭。
此時還不能高興得太早呢,便又恢復了神色,便道:「陛下方才說抄家滅族,改成抄家立借據?」
天啟皇帝穩穩噹噹地坐著,紅光滿面地道:「你看如何呢?」
張靜一道:「這還是不必了,為了這麼點芝麻綠豆一般的錢,實在有礙觀瞻,陛下現在入股鐵路,又抄了這麼多的家,日進金斗,現在我那鄧健兄弟還未回京呢,這說明什麼?說明抄家的任務十分沉重,要抄的人太多,抄出來的東西也太多了,所以臣以為,這等事還是大可不必。其實,流放就好了,多流放一些去遼東,臣教他們做人。」
天啟皇帝便不無遺憾起來:「真是可惜了,本來還想雙喜臨門呢。流放去了遼東,朕也有一些擔心,若是罪犯都流放去了,就怕他們會在遼東作亂。」
「陛下放心,他們作不了亂。」
天啟皇帝倒也沒再說什麼,只是道:「那就由著你吧。」
這時魏忠賢進來,道:「陛下,內閣首輔大學士黃立極求見。」
「只他一人嗎?」
「是。」
天啟皇帝道:「叫進來。」
這黃立極進來,沒想到張靜一也在,顯得有些詫異。
天啟皇帝道:「黃卿怎麼獨自來見朕了?」
黃立極倒是不敢怠慢,道:「陛下,最新來的奏報,李自成親率人馬,一路殺至衡州,衡州府的官吏,開門降賊,除此之外,封在衡州的桂王殿下星夜逃亡去了梧州避難,只是這桂王府……只怕已陷於賊手……」
天啟皇帝聽罷,臉色驟然難看起來。
這桂王朱常瀛,可不是其他的藩王可比。
因為這是神宗皇帝的兒子,也是天啟皇帝父皇的親兄弟,算起來,已是近親了,天啟皇帝還得叫他一聲叔父呢!
只不過,這桂王朱常瀛雖是天啟皇帝的叔叔,可實際上,年紀比天啟皇帝還小一些,到了天啟七年,才成年就藩去了衡州。
原本天啟皇帝得知李自成拿下了長沙之後,倒也擔心距離長沙不遠的衡州,擔憂那位叔父的安危,因此詢問是否將這叔父召回京城來。
不過無論是內閣還是六部,都異口同聲表示,衡州那邊防衛森嚴,應該問題不大,而且大明沒有藩王遁逃的規矩,若是開了這個先河,這滿天下的藩王,都要漫山遍野的跑了。
可哪裡知道,這才幾日,衡州就沒了。
於是天啟皇帝怒道:「天啟七年,朕這皇叔就藩的時候,朕賜了許多的金銀,還有糧食,以及皇莊,這麼說來,也統統落入賊手了?」
黃立極一臉尷尬:「桂王殿下……前往梧州的時候,十分倉促,據說隨從只有二十餘人……」
這話就很明顯了,這點人,能帶多少東西?
天啟皇帝道:「好啊,朕好不容易才抄了別人的家,現在好了,人家卻一直追著抄我們朱家的家了。那朕這抄家不就是白抄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千古罪人
天啟皇帝感到了一種莫名的焦慮。
說實在的,這李自成越髮長進了。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不管張靜一這些人怎麼看待,可在天下許多人眼裡,這天啟皇帝確實就是昏君。
哪怕打了許多的勝仗,可在不少人看來,這依舊是窮兵黷武。
總而言之,許多人都認為,大明要亡了。
這大明若亡,自然會有許多人想要投個明主,好將來也可封侯拜相。
那李自成開了科舉,頓時給人一種賢明的氣象,這就難怪他的軍隊望風披靡了。
至於那些可憐的宗室,恰恰成了李自成造反,同時團結了一部分士紳之後被宰殺的對象,靠宗室的錢糧來維持自己的軍隊,讓士紳建立起一套行政體系,而流寇們則負責軍事。
當然,李自成可以這樣做,一方面是他威望足夠,另一方面,也是他手握著當初關中的時候就跟著他的『老營』。
這些人跟隨他轉戰千里,經過一次次血腥的戰鬥和淘汰之後,留存下來的無不是精銳中的精銳。
再加上,這個時代的流民跟著造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大明是絕計容不下他們的,因而推翻大明,已成了共識。
可將來會怎麼樣呢?
將來當然是推李自成為皇帝,開始新的循環。
就這……其實這明末的流寇,已算是思想比較進步和先進了,至少總比各種靠上帝附體的思維要強一些,人家還是走古時從龍這個套路,總不至去玩請神這一套。
既然在許多流寇眼裡,造反是填飽肚子,而造反的後果,唯一的生路就是從李自成這條龍。
所以即便李自成開始與士紳緩和,在他們看來,固然依舊與士紳矛盾重重,卻還是能夠忍耐的。
這就好像當初朱元璋靠著紅巾軍的分支起家,隨後開始著手建立一套行政體系,招攬士紳人才為他服務也是一樣的道理。
大家的目標不是消滅士紳,而是成為勛臣。
此時,天啟皇帝背著手,煩躁地來回踱了幾步,這才看著黃立極道:「衡州守軍,是主動出降的?」
「是。」黃立極道:「當時有幾個儒生先行入城,與當地的官吏洽談了歸降的事宜,次日便開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