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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學周公,也當學兩漢均田。私田泛濫,本來就是禮崩樂壞的產物,周公當時推行的乃是井田制,至秦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買賣,以至富者田連阡陌,貧者亡立錐之地。這商鞅改制,遺禍無窮,今當行古法!」
張靜一一聽,竟連周公都搬出來了,頓時嚇了一跳,此井田還有漢之均田,不是我想要的平均地權啊。
人家那是王公貴族得更多公田,與我這分田有啥干係?
不過張靜一沒吭聲。
他大抵明白了這些人的思路,要推翻一個東西,首先就得要有一套理論,而這個理論必須得符合當下這個時代。
這是一個什麼時代呢?
是絕大多數人,依舊還推崇聖賢的時代。
所以……要改制,單純對人肉體消滅是不行的,你還得有理論基礎。
理論基礎從何而來?
當然是聖賢啊。
為何要找聖賢?
因為死人又不會說話,你說他的禮是啥意思,它就是啥意思。
而且死人還有一個好處,那便是人死了,若是找個活人來,說不準他明日逛窯子被人曝光了,那豈不是尷尬?
且聖賢這玩意,你不能找近代,越遠古越好,比如近一些的……畢竟記錄下來的資料太豐富,可若是你說到三皇五帝或者是周公,那麼大家可就不困了,因為……那太久遠,久遠到它留下來的只有一個周禮,除此之外就是孔聖人對他的推崇等言論,你想找一點人家的私生活什麼的,那是想都別想。
和聖賢套上了近乎之後,那麼就要托古改制。
托古是打著聖人的旗號,改制是隨心所欲改自己想要改的東西。
你要反對?你是老幾,你還敢反對聖人不成了?
張靜一一臉懵逼……
他陡然想到,好像同樣在這個時代,歐洲也在發生著同樣的事,所謂的文藝復興,不就是一群人,打著古羅馬、古希臘文藝的旗號,連荷馬史詩都搬了出來,然後對當時的宗教進行衝擊嗎?
張靜一此時有一種一拍腦門,哎呀,我怎麼沒想到的感覺。
當然,其實就算張靜一想到了也沒有用,因為以他的惡名,就他張靜一也配代表周公?
只有像周進,像周進這等背後之人,才有資格當得了這個代表。
「嗚呼,禮崩樂壞,商鞅此賊……貽誤我泱泱華夏千載也,以至今日……百姓如螻蟻一般,若孔聖人在,定又要哀嘆禮崩樂壞,奈何,奈何啊。」
看著一群人,捶胸跌足的樣子,張靜一隻覺得很好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假戲真做,但是看著他們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卻好像是真的一樣。
此時,他下意識的,看向了劉鴻訓。
劉鴻訓依舊面無表情,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
劉鴻訓入閣之後,其實一直都是透明一般的存在,他幾乎沒有主持過什麼實際的事務。
可現在……張靜一方才知道,這樣一個腐儒,所迸發的巨大能量,是他所難預想到的。
只是……一下子的,殿中似乎有些失控。
因為有人察覺不對勁了。
有些人後知後覺,直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此時有些倉促,不過卻依舊憤怒了:「這些話,實在可笑,周公……」
「逆賊。」周進隨即便破口大罵,不等對方說完,立即義正言辭地道:「逆賊安敢在此饒舌,今日綱紀敗壞到了這個地步,不就是因為爾等人縱容的緣故嗎?張堅,你平日裡的醜行,你以為我不知嗎?」
這叫張堅的人聽罷,頓時感受到了巨大的羞辱。
周進又罵道:「讀書人本該是靠詩書傳家,可今日放眼看去,多少富者壟斷了千千萬萬的土地,卻自稱自己是書香門第,你張堅便是其中一人!」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家裡有多少土地,朝廷待你不薄,今日你身在廟堂,正是因為陛下鴻恩,可你呢……你家裡這麼多的土地,從何而來?你的祖父中進士的時候,還自稱自己出身寒門,今日你們家,卻是田連阡陌。來,你來告訴我……這地從何而來?」
接著便許多人附和道:「對,今日不說個清楚,絕不干休!」
「怕是有些東西,很不乾淨吧。」
這叫張堅的人,騰的一下冒火了。
因為對方提及了自己的祖父,這已經不是侮辱自己了,這等於是侮辱了自己的祖父,還有自己的父輩三代人……都做了什麼蠅營狗苟的事。
且不說真相如何吧,我祖宗在天有靈,受此侮辱,還能不急眼嗎?
我若是不急眼,我便是不肖子孫。
於是這張堅便大罵:「周進,你可有什麼證據?你血口噴人,你自己幹了是什麼好事,你這斯文敗類……你不要以為……老夫不知道你,你乃是關中人……當初你家豈不也是有數不清的土地?這些土地,若不是鬧了流寇,你也說不出這樣的話。」
一語驚醒夢中人。
哦豁。
原來如此。
張靜一這才明白,為何這一次鐵路的股票能綁死這麼多人了。
這得多虧了大大小小的流寇啊!
流寇肆虐關中、河南等地,幾乎小半個大明天下,統統化為焦土。
按理來說,就算是股票套牢了,其實不少的人,是不至於如此激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