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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至宋以來,私田甚囂塵上,若是沒有對應的制度,只一味要分,那麼和流寇又有什麼分別?流寇行事,可以草率,可朝廷行事,就要有章法。因此……臣在山東這些時日,又在回京城這些日子,費盡心機,今日請陛下容許臣上『新政十七疏』,懇請陛下過目,若是陛下恩准,則可以此十七疏為根底,交內閣和各部堂尚書、給事中討論……」
說著,周進隨即從袖裡取出了一份幾乎有半部書厚的奏疏來,雙手拱起。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之中。
一旁待侍的宦官,小心翼翼地取了他這『十七疏』送至御案前。
天啟皇帝內心震驚了,他可不是傻子,這個傢伙只是一個御史,但絕不是莽夫,說穿了,他就是一個打前鋒的人。
問題就在於,他背後的中軍是誰,他的左右兩翼又站著誰……
這不是一個人,這是一伙人。
所以這十七疏,遞交上來的是周進,可本質上是一群人群策群力的結果。
而至於為何是周進上奏,其實也是朝中的常態,這樣的大事,一個不好,可能引發巨大的爭議,甚至直接陷入無休止的黨爭之中。
正因為事情重要,所以往往要達到目的的人,不會親自站出來站台,而是先讓一個御史來探探風。
若是此事事成,那麼大家一夥衝上去,最後大家一起分享勝利果實,排隊分果果。
可一旦出現了巨大的阻力,或者是出了什麼大亂子,那麼後頭的人則繼續龜縮不動,大不了,犧牲掉一個御史。
當然,絕大多數時候,御史也不會犧牲掉,因為御史大多年輕,居上位者總不好和一個稀里糊塗的年輕人慪氣吧!
另一方面,御史畢竟官職不高,今日你對他喊打喊殺,他日人家背後的人若是大舉報復,你也未必能占便宜。
畢竟,報復是對等的。
這其實和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一個道理,大家畢竟不是花剌子模,專殺使者。
天啟皇帝已經感受到,朝中別樣的氣氛了。
好樣的,連新政的章程都準備好了,這明顯……是蓄謀已久了啊!
於是,知情的人,一個個帶著曖昧不明的淡定從容。事先不知情的,則直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而群臣,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在這時候,天啟皇帝已打開了十七疏,低頭細細地看了起來。
裡頭……幾乎可以理解為張靜一新政的補充,幾乎目的完全一致,過程其實也差不多,反正就是那些士紳都得死。
只是需要考慮到的細節,確實比張靜一那傢伙要周密得多!
如此詳細,這顯然絕不是一個御史臨時起意的手筆。
而裡頭有太多的痕跡,也不只是一個御史能夠想到的。
這裡頭……可以說很有理論水平,且說是高瞻遠矚都不為過了。
能有這水平的,只怕在這朝中,不會超過十人。
天啟皇帝裝模作樣地依舊低頭盯著這份奏疏,耳朵卻豎了起來,不無意外地聽到這殿中又開始吵鬧起來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致命一擊
好端端的本來是議罪。
誰曉得直接是來推行新政的。
大體的意思是,從前我們反對新政,是因為張靜一沒有提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
現在好了,我們提出了一個很好的方案。
陛下,干吧!
天啟皇帝緩緩地合上奏疏,他笑吟吟地看著周進道:「裡頭倒是說的還算詳盡。」
周進則道:「這只是草疏,具體的章程,還需切實的擬定,此事非集眾人之力不可。現在有人想要和盤踞武昌的李寇合流,阻止新政,卻沒有想過,李寇這樣的流寇之所以得勢,恰恰是因為百姓無立錐之地,所謂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這是孟子說的話,即有固定產業的人會有穩定不變的心思,沒有固定產業的就不會有穩定不變之心。如果沒有穩定不變的心思,那麼違禮犯法、為非作歹的事,沒有不去乾的了。」
「百姓們為何淪落為賊,不過是因為沒有田產而已,沒有田產,妻兒不能保全,淪為人的附庸,為奴為仆,朝廷又指望他們能夠遵紀守法,做我大明的忠順之民呢?在臣看來……現在反對新政的,多為李寇同路之人,臣不才,位卑職淺,卻世受國恩,誰若是與李寇同路,臣自然與其不共戴天。今阻新政者,可視為國賊,亂臣賊子,我輩忠義之士,自是人人得而誅之,斷不與其苟且。」
張靜一在旁聽著,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好傢夥……這分明……又是玩不跟我站在一起,便是我的敵人這一套。
論起來。
相比於張靜一……這些人的玩法更高端。
因為張靜一講的是利益,他們講的卻是仁義,張靜一殺人,他們也殺人,而且還誅心,先一腳將你踹下道德的高地,然後高高在上的朝他砸石頭,吐吐沫,最後再一刀結果了你,教你遺臭萬年。
群臣震動。
有人居然歡欣起來,道:「正是,斷不能讓亂臣賊子得逞,誰言反新政者,即為我等寇讎。」
「此等人當誅。」
「周武王定天下,而周公臨危受命時,行的便井田制,這井田制中,便有大量土地公有的內容,我等何不效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