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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天啟皇帝第一次知道,就在這天子腳下,竟有這麼一個所在。
不只是那隱隱帶著惡臭的氣息,還有無處不在的污濁,甚至是這根本沒辦法遮風避雨的廬舍,無法下腳的泥濘,都讓天啟皇帝大開眼界。
宦官想要先上前去叫門。
天啟皇帝則是回頭看了張靜一一眼,這個時候……他的心情大抵是複雜的。
因為……他無法想像,張靜一居然這樣的狠心,難道只為了貪圖錢財,連這些可憐的遺孤,都要壓榨?
天啟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卻是制止了宦官叫門,而是親自上前,推開了柴門。
外頭的動靜,終於還是被裡頭的人察覺了。
有人開了門,卻見一個二十一二歲的漢子,一瘸一拐的出來。
這人衣衫襤褸,雖是顯得年輕,可膚色卻很糟糕,黝黑得像黑炭似的。
他的腿應該是得了什麼腳疾,走起路來,一深一淺的。
這人……就是劉四。
劉四突然見這麼多人來了,顯得有些惶恐:「你們……尋誰?」
「你是劉四?」天啟皇帝上前。
劉四踟躕了一下,點頭。
而這個時候,站在一旁的韓林頓時興奮起來,其實他沒來過清平坊,原本早想來一趟,只是還沒靠近,便被惡劣的環境勸退了,如今捏著鼻子跟著陛下來,見這劉四這樣的慘狀,他心裡便篤定了大半。
天啟皇帝旁若無人的樣子。
就好像自己才是劉家的主人,居然也不等劉四同意,徑直進入了屋舍。
屋舍里很昏暗,沒有燈光,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而在地上,是一些麥稈,麥稈除了鋪成了睡榻,睡榻上,一個老婦便這樣斜躺著,沒有一丁點的動靜,也不知是死是活。
地上……是一個陶碗,陶碗裡盛著什麼,這裡昏暗,天啟皇帝看不甚清。
劉四已察覺到這些人的身份不同一般了,他戰戰兢兢的跟了上來。
天啟皇帝道:「你在做什麼?」
「我……我……小人……小人在進食……」
「進食?」天啟皇帝目光才重新關注殘缺的陶碗,道:「吃的是什麼?」
他一面說,一面蹲下,將這陶碗端起來,湊近一看,便覺得胃裡翻滾,很倒胃口。
第四十四章 事情嚴重了
這倒不是天啟皇帝矯情。
實際上,天啟皇帝有時為了磨礪自己的意志,也會讓宦官給自己找來一些百姓常吃的大餅。
可現在,端在他手裡的……哪裡是食物。
說是豬食也不過分。
這陶碗裡,清湯寡水,裡頭不知是什麼米,髒兮兮的樣子。
「這是什麼?」
「這……這是黃米。」劉四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平日就吃這個?」
劉四點頭。
「你的母親呢?」
「家母……病了……」
「大夫怎麼說?」天啟皇帝的臉色越來越冷,凝視著劉四。
劉四帶著越加濃郁的惶恐,泛黃的眼睛不安地看著天啟皇帝,雖然他不知道天啟皇帝的身份,可這種與生俱來的貴氣,還是教他更加敬畏起來:「瞧不起病……沒……沒錢……」
天啟皇帝深吸了一口氣。
目光便落在那牆角的婦人身上。
張靜一等人,也個個默不作聲。
哪怕是張靜一兩世為人,自覺得自己見多識廣,可瞧見這樣的人家,也被這種可怕的貧困所震撼。
這還是京城……京城之外呢?
那些被逼謀反的流民又經歷了什麼?
天啟皇帝逼視著劉四,正色道:「可是……我……我卻聽說……朝廷對於你們這些遺孤,多有撫恤,就在今年年初,皇帝還格外給了祿米,所有遺孤,賜米五十斤,除此之外……還有……」
這是實情。
也是為何天啟皇帝憤怒的原因。
他是給了錢的。
按理來說,這些人的生活不至於這樣糟糕。
再怎麼樣,也不會到這個境地。
劉四錯愕地抬頭,聽著天啟皇帝的話,像是在聽天書一樣,他撥浪鼓地搖頭:「沒……沒有……從來沒有收到什麼祿米,反而是……要我們交錢。」
「交錢,交什麼錢?」天啟皇帝瞠目結舌,震驚地道。
劉四低垂著頭,嚅囁道:「說咱們所住的宅子,本是我們父兄的,現在父兄死了,咱們也沒有武職,這屋子……便算是租賃的了,叫我們每月繳十五文錢,如若不然,便將我們趕出去。」
天啟皇帝聽到這裡,整個人振了一下,胸膛起伏著,竟是氣得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朕……給了錢的啊。
錢呢?
還有……他們收了錢,這些錢又去了哪裡?
眾人一見天啟皇帝如此,已是嚇得魂飛魄散。
連魏忠賢都覺得事態嚴重了,他其實沒想到……下頭人敢這樣的弄,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主掌東廠,而錦衣衛,也在東廠的轄制範圍之內。
魏忠賢連忙想說什麼。
倒是韓林,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很是期待著什麼。
天啟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陰冷,他置身在這惡臭的環境之中,看著眼前衣衫襤褸的人。
覺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天啟皇帝顫抖著嗓音道:「你的家裡,何人曾當過值,又因為什麼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