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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什麼東西!他不過是一個狗屁的腐儒,平日裡跟著昏君作威作福,欺壓俺們這些勞苦之人,等到那昏君也容不下他了,他便投了你,奢談什麼拼命。這十年來,他這樣的人,可有拼過什麼命?他自跟了你左右,又可曾流過什麼血!」
這般一說,李自成一時無語。
張獻忠則繼續道:「俺他娘的是個粗人,沒你們這麼多心思,俺做過順民,也做過逆民,若是將來還有機會,便是皇帝俺也敢做,可只一條,卻決不容這樣的狗貨左右俺和俺兄弟的性命。俺當初帶著人到處殺官,可是和他們說了的,要帶他們尋一條活路,現在生死就在旦夕,還有什麼可說的?」
「弟兄們,這廝要勸咱們和官軍拼命,那好的很,他自己拼命便是,都跟俺來,咱們投官軍吃肉湯去。」
張獻忠一吼,艾能奇與孫可望頓時響應,其餘之人,亦紛紛歡呼。
張獻忠翻身上馬,見有人想要阻攔,虎目一瞪,大喝一聲:「誰敢攔俺!」
此言一出,那幾個李自成的親衛頓時垂頭喪氣起來,忙是側身讓開道來。
張獻忠再不多言,再不回頭地引兵而去。
此時,大營一片混亂。
到處都是敗兵。
崩潰的流寇爭相踐踏,已是哀嚎四起。
孫之獬眼看如此,心下又慌又急,便忙上前道:「主公,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日至此,不妨先走,回了武昌再作計較。」
此言一出,李自成身邊眾將已露出了憤慨之色。
平日裡就看你不順眼,現在說是先跑,可不是說帶著弟兄們撤退這樣簡單。
如今各處都是混亂,一旦要落荒而逃,那麼誰來斷後?況且這裡的馬匹不多,那麼又讓誰騎馬逃走?
本質上,這等於是讓李自成拋棄自己的弟兄們苟活了。
李過最怒,他是李自成的親侄子,自打李自成招攬了這些讀書人,他便一直憋著氣,可此時已到了生死關頭的地步,於是他再也忍不住的一把揪住了孫之獬,怒罵道:「拼死你不敢上前,要逃你倒是想隨著俺叔跑,張叔父說的不錯,與你這樣的人勾連一起,是什麼好漢!」
孫之獬大為驚恐,慌忙求饒。
李過越發看不上這等人,氣得直接一腳將他踹翻。
卻在此時……一隊鐵騎,已如旋風一般,氣勢洶洶地朝著這邊殺奔而來。
終於……他們來了。
精銳的鐵騎,無人可擋。
實際上,也沒人有心思去擋。
片刻之後,團團的鐵騎便已將這裡圍住。
他們倒是沒有提刀殺人,只是很快,有一個騎兵帶著十幾個人馬上前來。
此人,大家都認得,卻是李自成老營的一個首領。
這首領道:「李大哥,官軍教俺來勸降,他們說了,當初謀反,非我等之罪,乃天災人禍的結果,若是願降伏,今日還認咱們是大明的子民,過去種種,盡可既往不咎,只是……過了今日,還要做逆賊,從此之後,便是不共戴天了。」
李自成此時只覺得五內俱焚,看著外頭磨刀霍霍的鐵騎,隨時蓄勢待發,沮喪道:「明日?還會有明日嗎?我等今日若是不降,怕是活不過今日了吧。」
「不。」這首領道:「他們的意思是,今日若是不降,便可放不肯降的走,今夜子時之前,斷然不會發起攻擊,只是過了今日這機會,往後便是你死我活了。」
還有這樣的好事?
所有人面面相覷。
李來亨等人更是大驚失色,這哪裡是官軍的作風?
李自成聽罷,眼眶卻已紅了:「萬事休了,萬事休了!」
李過道:「叔父這是什麼意思?」
「他們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就真的萬事休矣!」李自成感慨道:「難道這弦外之音,你還不明白嗎?」
第七百三十四章 一網打盡
李自成此時萬念俱灰。
「官軍殺至這裡來,卻突然止步不前,只命人來招降,這才讓人可畏。」
說著,他掃視四周:「俺來問問你們,你們也曾四處征戰,戰場之上,眼看便可取中軍的時候,誰有本事,能喝止部眾?」
此言一出,許多人心裡生出了寒意。
方才大家沒有想到這一處,可如今,聽了李自成提醒,卻驟然明白了。
是的,不要說這個節骨眼了,就算是平日裡,也未必能讓大家令行禁止。
而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下頭的人都殺紅了眼,眼看著對方即將大潰,緊接著便是大加殺戮,甚至是大加劫掠的時候,誰要是這個時候喝止,這殺紅了眼的人,只怕連你的腦袋也能砍下來。
任何一場戰爭,勝利就意味著首級邀功,也意味著縱兵搶奪戰利品的時候。
而這天底下,他們這些帶過兵馬的人,還真沒見過,世上竟有這樣可以直接克制部眾欲望的兵馬。
這就非常厲害了。
這就好像一個人,能帶著人將腦袋別到褲腰帶上,歷經千辛萬苦,帶著大家尋寶藏,最終寶藏尋到了,他卻突然說,大家都不能繼續進寶庫,這樣的人,多半是會被人打死的。
可現在……李自成卻看到他們來招降了。
要知道,招降對於官軍而言,只算是主帥的功勞,而首級卻是士兵們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