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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暫時不要給他們實職,而是先用代職!譬如知府,給他們一年時間,為代知府,這一年之期過去,核驗他們是否稱職,若是稱職,則再給轉為正職,這般一來,大家也都有了盼頭。」
張靜一邊說,邊直勾勾地看著天啟皇帝。
其實這個建議,是需要承擔巨大的勇氣的。
因為這意味著,尋常的文吏,可以直接委任為真正的『官』。
新縣那裡,已經開始有了文吏升遷為官的苗頭了。譬如現在新縣的縣尉,就是先從普通的文吏,後來成為街長,之後再平調到縣衙的戶房做了司吏,最終成為了縣尉。
別看這司吏和縣尉之間好像只是身份上的轉換,可實際上,司吏是不受朝廷認可的吏員,根本就不是官身,就算你乾的再好,你這一輩子也只是吏而已。
可縣尉不一樣,雖然只是芝麻綠豆的官,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官職。
當然,張靜一權勢滔天,他在新縣和封丘這樣玩,朝中雖有牢騷,卻也極少有人拿這個說事。
反正你張靜一自己默默地玩泥巴,大家眼不見為淨就是了。
可是……現在顯然是不一樣了,這等於是,張靜一將他培養出來的文吏們,開始向周邊擴散了。
以往張靜一為新縣縣令,縣丞又有本身就有功名的盧象升,新縣裡頭,真正可以填補的官職,不過是縣尉和教諭還有典吏而已,反正都是八九品的芝麻綠豆官,也只有這寥寥幾個空缺,問題不大。
而遼東呢?
遼東可是有千里之堤,有無數個府縣,一旦這些文吏出關,開始任官,這就等於徹底地打破了科舉為官的鐵律了。
在大明,文官是絕不可能讓沒有功名的人擔任的。
也正因為這樣,所以科舉才成為了成為文臣的唯一途徑。
現如今,張靜一直接在遼東開了一個口子,這還了得?
現在就敢這樣,以後做出什麼事來,就真的無法想像了。
那文吏,有的不過是秀才功名而已,甚至還有的連功名都沒有。
聽說還有人,只是認識一些字,能寫會算,所以只在縣裡的戶房裡任區區一個帳房,後來才慢慢地開始任街長、巷長,就這種人……也能為官?
那還有誰考科舉?
天啟皇帝一聽,頓時就明白了張靜一的心思。
他也是一個拎得清的人,曉得張靜一的提議,會可能引發怎樣的風潮,於是他笑呵呵地道:「張卿啊張卿,你真是每日都在折騰啊,這又是要讓朕跟著你一起翻江倒海了。」
張靜一倒一點不急的樣子,而是笑了笑道:「那……就算了?反正那些文吏也挺可憐的,讓他們出關,來這苦寒之地,臣也心疼他們。要不陛下就另請高明吧。」
「朕不是這個意思。」天啟皇帝板著臉,又認真起來,立馬道:「朕的意思是,那些狗東西,就是要折騰他們一下。你這個主意很好,正合朕心!朕現在是看透了,他們就是吃死了朕無人可用,那麼朕呢,就讓那些人好好看看,朕也是有人的。此事……你擬一個章程來給朕吧!」
說罷,天啟皇帝話鋒一轉,道:「噢,朕至親的袁巡撫何在?快快將他解救出來吧。」
張靜一頓時身軀一震,臥槽,看來這一下子,需要有人給這坑爹的事背黑鍋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板蕩識忠臣
袁崇煥被釋放了出來。
一時竟是驚喜交加。
他原本以為自己必死,等再見到天啟皇帝時,不禁想到了過往種種,禁不住熱淚盈眶。
於是拜倒在地,自請其罪。
作為遼東巡撫,先是讓建奴人繞過了寧錦防線,此後又是一群人謀反,而自己竟是無力彈壓,無能到了這樣的地步,無法為君父分憂,此時自是誠惶誠恐。
不過天啟皇帝的態度,居然出奇的好。
畢竟袁崇煥來的時候,看到到處都是屍首,到處都在拿人,整個錦州已淪為了大監獄,他這時更加的見識到,這位皇帝可不是善茬,他眼裡是容不得沙子的。
甚至袁崇煥在路上已做好了準備以死謝罪的打算。
結果一見到天啟皇帝,剛剛跪下,天啟皇帝便親切地將他攙扶起來,道:「袁卿家,你受苦啦。」
袁崇煥甚至一度懷疑,天啟皇帝是個變態,有著某種特殊的癖好。
以至於他還沒反應過來,便又聽天啟皇帝道:「袁卿家這些年在遼東操勞,奈何這遼東上下,賊子遍布,朕今日方知,你在遼東面對這內憂外患,有多辛苦。」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又道:「此次,這些亂臣賊子,竟敢如此猖獗,不但拘禁了你,竟還要刺殺朕,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幸好朕的列祖列宗保佑,總算不至被這些奸賊所害,更令朕大喜過望的是,卿家竟也倖免,這是我大明之福啊,你在獄中,沒有受苦吧。」
袁崇煥聽罷,眼眶一紅。
說實話,做臣子的,犯了這麼多錯,卻得到了這一番話,此時袁崇煥的心熱了,於是哽咽道:「臣為陛下盡忠,奈何能力卑微,令陛下憂心,這是臣的過失,如今大錯已成,陛下非但不怪,反而如此體貼入微,臣除了用盡這無用之身,竭力報效,繼之以死之外,別無他念。」
說罷,又掙脫了天啟皇帝,卻又鄭重其事地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