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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一所不知道的是,無數的武人,哪怕是尋常的小卒,已漸漸開始以東林軍為榮耀了。
所以,當看到了真正的東林軍,看到了張靜一,似張虎這樣的人,絲毫沒有似曾建生這樣的人有同仇敵愾之心,反而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
倘若這曾建生不識相,當真衝突起來,只怕不需片刻,這曾建生的腦袋,就會被他的部眾砍下來,奉送到張靜一的面前來了。
張靜一一笑,大抵也只是笑這王文君和曾建生這些人的愚蠢罷了,自以為憑藉一個官身,便真以為自己掌握了一切,可實際上……權力雖來源於上層,也同樣來源於底層。
這也是為何,但凡高明一些的人,雖要迎上,可永遠都要將蒼生為己任,愛民如子之類話的掛在嘴邊,因為失去了這些,那麼身上的官服印璽,瞬間便可灰飛煙滅。
張靜一道:「進東林,是要考的,終究還是要讀書。」
「卑下這輩子是沒指望了,只能指望自己的兒孫了。」張虎很認真地道。
見張靜一竟和張虎攀談,一旁的士卒也都激動起來。
方才還退避三舍呢,此時身子都不禁朝張靜一的方向挪動。
張靜一哈哈一笑,隨和地道:「這可不成,這是最沒志氣的話,自己這輩子不能進去,便要將中興門楣的希望放在兒孫身上嗎?我只見有志者都希望自己將來能夠恩庇子孫,哪裡有將希望寄望於子孫的?」
說著,又笑,留下頗有些慚愧的張虎,張靜一已是跨步進去。
此時,官軍和東林軍已沒什麼分別了。
不少官軍也踴躍著跟從東林軍一道進入了行轅。
頗有幾分要保護張靜一的意思。
浩浩蕩蕩的,瞬間充塞了前堂。
裡頭有不少王文君的心腹文吏,一看這個架勢,口裡還呼喝著:「你們這是要做什麼,誰讓你們進來的。」
可當看到人湧進來的越來越多,許多人橫刀,個個氣勢洶洶,於是立即威風掃地,忙是躲到一邊去了。
……
王文君早已升座在堂。
他擺出了架勢,就等著張靜一孤身來拜見。
可很快,他便聽到外頭一身混亂和嘈雜。
他下意識地皺眉,叫人去問。
可人還沒出去,那人剛到門口,卻又被外頭的人流給推回了堂里。
這人哎喲一聲。
緊接著,張靜一便已入堂。
王文君一看,臉色便是瞬間黑了。
他再仔細地看……便見著了張靜一。
王文君沒來由的,內心生出幾分恐懼。
方才他腦子裡已模擬過無數次,自己將如何應對。
可現在……他發現,這些模擬的應對之法,竟絲毫沒有作用。
王文君只是嚅囁著,才勉強地張口道:「張總兵,你這是何意?莫非連規矩都不守了嗎?」
似乎他後半截,還想再說一句:「見了本督師,為何如此無禮!」
可這後半截的話還沒有說。
卻見張靜一已快步到了他的案牘邊,接著手指點著他道:「下來。」
王文君則依舊僵坐著,眾目睽睽之下,被總兵官呼喝著離座,是一件讓人難以接受的事。
張靜一冷著臉,又指著他道:「給我下來!」
王文君依舊僵在原地。
他是讀書人。
十年寒窗苦讀,金榜題名,此後入朝為官,可以說,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受人尊敬的。
哪怕是皇帝,也絕不會讓他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
而現在,他發現自己竟完全不知所措,不知道這樣的場面,應該怎樣應對了。
張靜一一派盛氣凌人之勢,依舊冷笑著看他。
而王文君便依舊呆坐著,他腦子裡轉過無數的念頭,竟也找不到一個合理的應對方案。
這一下子,見他沒有動作,跟隨張靜一一同來的官兵,便都大笑,以往對他畢恭畢敬,如今突然覺得眼前這王文君就是一個笑話。
王文君此時感覺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他嚅囁著,想要張口爭辯。
可這時,人群之中,一個士卒冷不丁地道:「下來!」
這一句話的傷害更大。
若是張靜一如此無禮,也只是覺得斯文掃地罷了。
可區區一個小卒,也敢如此,他是堂堂督師……
張靜一此時脾氣似乎很好,繼續點著王文君道:「今上下都呼爾下堂,爾還有臉在此高坐嗎?」
王文君眼角餘光,便掃見張靜一話音落下之後,不少官兵,已是磨刀霍霍了。
顯然他沒見過這樣的架勢,此時真的有些慌了。
他害怕自己遭遇更狼狽的局面,甚至是殺身之禍,只在轉瞬之間,居然黑著臉,鬼使神差地乖乖站了起來,邁著重若千鈞的步伐,徐徐下堂。
他剛剛離開了位置。
此時,張靜一卻已氣定神閒,當仁不讓地坐了上去。
第七百八十八章 君子受辱
人就是如此。
尤其是這堂中的高座像是有了魔力一般。
但凡只要坐下去,便可將這堂中的一切盡收眼底。
至於那被趕下去,一身狼狽的王文君,此時已羞憤到了極點。
可眾人看他的眼神,卻都帶著笑意。
猶如一隻被圍觀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