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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流寇招撫,從前也不是沒有,可是很多流寇,到了後來卻復又反叛,根本原因,就在於流寇的安置上,這可不是賞你一個官職人家就肯乖乖做官軍的。
裡頭涉及到流寇首領們進入官場之後,被其他人歧視,還有流寇被欺壓,甚至是動輒剋扣軍餉的問題。
黃立極想了想,看向張靜一道:「張都督,打算如何安置?」
張靜一自是早就想到的,直接道:「給飯吃,給地種!」
就這?
回答得過於簡潔了吧。
不過一旁的孫承宗卻是讚許的點頭道:「這是根本,根本的問題解決了,人心自然也就安定了,這些年來,烽火四起,百姓顛沛流離,民心並非是思亂,而是思治的,但凡給他們一條生路,誰肯四處顛沛,被官軍圍堵呢,給飯吃,給地種,這短短六字,看似是簡潔,可要做到,對有些人而言,卻比登天還難,卻又比探囊還易,流民的生死,其實都在許多人的一念之間,可偏偏,問題就出在這一念之間上頭,視民為賊者,寧可逼反百姓,也不願予人一口食糧。」
「張都督切中了要害,若是當真能盡心做到這樣的地步,那麼天下也可太平了。」
一番話,把本質的問題說了清楚。
黃立極則是細細一思,忍不住想,這孫承宗到底站哪一邊的?這一席話,不等於是張靜那一席話的閱讀理解?敢情你是專門給張靜一做翻譯的?
他是內閣首輔,想到的更多一些,於是他沉吟著道:「不知遼東需要朝廷撥發多少安置錢糧?」
第七百四十六章 活出個人樣
黃立極的觀點和其他人不一樣。
他這個首輔,說穿了就是大明的大管家。
因而,他更關注的是錢糧的問題。
張靜一道:「張家所需的,不是錢糧,若是靠錢糧奉養,那麼安置流民的事,就算是失敗了。這些流民,他們有氣力,也肯吃苦,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們名為賊,可實際上,卻是天下最肯吃苦的良善百姓,這樣的百姓,到哪裡都尋不到。」
張靜一頓了頓,又接著道:「他們之所以被逼到了今日這個地步,是因為他們有氣力,可有的人,卻連讓他們賣氣力的機會都不給,他們肯吃這份苦,可不但教他們吃苦,還要教他們挨餓。甚至有不少人,據我所了解,他們是肯挨餓的,可他們所不能忍受的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妻兒和爹娘,被一一餓死。」
「因而,招撫的本質就在於,給他們活干,讓他們能自力更生,讓他們耕耘下去,能夠收穫,只要做到這一點,那麼就足夠了。因此……安置他們,首先需要的是土地!遼東沃野千里,黑麥的麥種,張家可以竭力的提供,開荒所需的牛馬,就指望不上朝廷了,因為關內的牛馬,遠遠及不上關外的牛馬更多。林木分給他們,讓他們自行砍伐,建屋子保暖,每一戶,可開荒三百畝,開荒出來的,這地便是他們的。只是不得買賣,但可永遠承襲。」
張靜一歇了歇,繼續道:「除此之外,前期的錢糧,確實也是一筆數目,這筆數目,確實需要朝廷調撥,不過依我之見,還是不調糧,只調錢。拿了錢,到了關外收購糧食即可,這兩年,關外已開始推廣黑麥,種植了不少,除此之外,還有朝鮮國那邊,也可收購一些,想來是夠用的。其實我最終的意思是,朝廷不能總用賑濟來解決問題……」
張靜一頓了頓道:「用賑濟的念頭去,一方面,這天災年年有,失地的百姓也年年有,年年賑濟年年都有災,這要賑到了什麼時候呢?這其二,百姓們指望的難道真是賑濟嗎?所謂有產者有恆心,他們要的是產,要的是一個出路,一個自己養活自己,讓自己過好日子的方法。」
隨即,張靜一看向了李自成,道:「李兄與張兄二人都在。」
李自成和張獻忠二人一聽張靜一稱他們為兄,連忙道:「不敢。」
張靜一卻繼續口無遮攔:「到了關外之後,起初肯定會艱難,但是給你們土地,給你們地方放牧,給你們礦山去採掘,你們要從無到有,要開墾,要春耕,還要搭建自己的房舍,肯定會很艱難,可你們是最了解流民的,我只問你們,他們怕苦寒嗎?」
李自成下意識的道:「不怕。」
張靜一則又問:「怕不怕辛苦?」
張獻忠道:「命都可以不要的人,怎麼會怕辛苦?」
張靜一道:「那麼好……」
張靜一回頭看黃立極一眼:「請朝廷撥發百萬兩紋銀,我便安置數十萬流民,今日我拿自己的人頭作保,他們絕不會再作亂。」
說著,他又看向李自成和張獻忠,一臉肅然道:「我給你們做可保,你們也得給我作保,你們要安分守己。」
黃立極聽到百萬兩紋銀,大大的鬆了口氣。
就以當下大明的財政而言,百萬兩紋銀,其實還真不算什麼事。
黃立極連忙點點頭道:「若是張都督肯承擔大任,陛下,臣也無話可說,只不過……張都督還是不可大意,定要處處穩妥為好。」
這也不能怪他,作為內閣首輔,他是事事都操碎了心。
張靜一便笑著道:「當然不敢大意,好在新縣那邊,曾調撥數千文吏出關。這些文吏,如今在遼東,也培養出了不少精明強幹之人。讓他們計算錢糧,負責清丈田地,管理馬政……斷不會出什麼大的紕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