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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國抬頭凝視著張靜一,卻是堅定地道:「學生信得過。」
張靜一不由訝異道:「為何?」
李定國想了想道:「因為學生了解他們,學生從前,和他們是同一類人,被人瞧不起,吃不飽,穿不暖,一家人餓肚子,什麼上官,什麼讀書人,誰放在眼裡。學生到了京城,是恩師收留了學生這些人,給咱們分了田,讓咱們進了東林軍,給足額的餉銀,教授學生讀書寫字,學生這才知道,原來人活著,可以這樣有盼頭,學生不是什麼聰明的人,但是只謹記著一點,便是學生的娘都這般囑咐學生,說是學生這輩子,從此便是恩師的了,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學生在想,只要將那些衛里的士卒一樣當人看,他們自然而然,願意死心塌地,絕無二心。」
李定國的一番話,讓張靜一頗為動容。
或許是地位高了,張靜一竟開始有些忘記了初心,差點沒有意識到,當下天下的軍民,最需要的是什麼了。
張靜一猛地意識到了什麼,隨即道:「很好,南京諸衛,暫時歸你調動,所有的人,都要調用起來,給我抓人……」
「是。」
當日……南京城裡終於開始雞飛狗跳了。
出現在南京城大街小巷的,已不再是灰色大衣的東林軍。
而是傳統綿甲的官軍,上萬官軍,封鎖各門,開始依著名錄,侵門踏戶,而後……一個個人便被拎出來。
一時之間,城中各種哭爹喊娘的聲音。
又有一隊隊的人馬,開始分赴南直隸各縣,甚至開始直撲江西、浙江一帶。
氣氛驟然緊張,以至於各個衙門,居然無官當值。
可這些……對張靜一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嚴令各衙的文吏,暫時理政。
不過,實際上大明的官本就不太理實際事務,更不必說,這還他娘的是南京六部了。
一日下來,又有數百人被拿住。
當下嚴刑拷打,被打的急了,又開始供出更多的人。
當張靜一拿著一摞摞的供書,送到天啟皇帝的面前時。
天啟皇帝直接給嚇了一大跳,驚嘆道:「這樣多,這得多少人?」
「快上千人了。」張靜一很認真地道:「涉及到的案子,五花八門。」
沒辦法,一開始有人為了保全家人,還只是供述謀反的同黨,到了後來,生怕不滿意,而且也清楚,遲早別人也要將自己供述出來,所以又開始供述其他的各種罪來,誰家殺過人,誰家貪墨……
人就是這樣,一旦開始招供,那麼就好像爛褲襠一般,債多了不愁了。
天啟皇帝不由地皺眉道:「這麼多的人,統統懲辦?」
「不只這麼多人,只怕還有更多。」張靜一道:「這還只是南直隸,這偌大的江南,還有許多人沒有拿呢。既然有罪,為何不拿?陛下莫非是心軟了。」
「朕不是心軟。」天啟皇帝懊惱地道:「朕只是在想……這得查到什麼時候?」
張靜一淡定地道:「很快的,很多罪狀,都供述的很清楚,所以……不怕當事人不認。」
天啟皇帝道:「這麼說來,可能最終要牽涉多少人?」
「至少數千……」張靜一斬釘截鐵的道。
天啟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即道:「好傢夥,都是抄家的罪嗎?」
「十之八九。」
「呼……」天啟皇帝突然覺得這樣似乎也並不壞,而後,他努力遏制住內心的喜悅,道:「朕聽聞,你抓了許多人,逼迫他們招供……為何要這樣麻煩?許多人的罪,已是板上釘釘了。」
張靜一深深地看了天啟皇帝一眼,而後意味深長地道:「陛下,這才是破解江南困局的最好方法。」
「哦?」天啟皇帝越發覺得有意思起來,便定定地看著他道:「你繼續說下去。」
於是張靜一道:「江南這邊,最可怕的情況是……這些人是鐵板一塊,他們通過各種關係,已經形成了一個有共同利益訴求的群體,這些人……想要連根拔起,實在不容易,即便今日殺了一批,他日誰能保證,不會春風吹又生。要破除這個……就不需得讓他們攀咬起來。從前他們是靠同鄉、同年、同窗、門生故吏的關係,大家一起坐在一起吃肉,利益均沾。」
「可現在……不同了。他們要留下全家老小的性命,不攀咬出人來,絕無可能。可他們也無法隨意寫出誰的事來,畢竟……不相干的人,他們就算是想要供述,也是破綻百出,只需一查,便曉得他們是在誣告,到時少不得,有他們的苦頭吃。他們能供出的,也只有這些平日裡親近之人了,如此一來,他們相互攀咬,這一層層所謂的關係,豈不自然而然,就從同黨變成了仇敵了嗎?」
「到了那時,他們便再不是鐵板一塊了,而是一個個孤立的人……什麼東林黨,什麼復社,什麼狗屁的江南士人,只要上了刑,一切自然而然,也就土崩瓦解!」
天啟皇帝聽罷,驟然明白了,不禁道:「明白了,朕明白了,這個法子好啊,哈哈……原來這是離間計。」
張靜一苦笑道:「談不上離間,只是給他們一個機會而已。」
「一個機會?」天啟皇帝略顯意外,背著手道:「你繼續說下去。」
張靜一侃侃而談道:「他們的關係網太綿密了,而且江南的宗族最是根深蒂固,難道陛下當真要殺盡他們嗎?若真殺盡,只怕不死個十數萬人,只怕也殺不絕。與其殺人,不如誅心!陛下要推行新政,那麼就得有銀子,得有糧食,先讓他們攀咬,等所有人都攀咬出來,再個個擊破,到時一切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