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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回了乘輿里,天啟皇帝叫了魏忠賢一聲。
魏忠賢忙答應。
天啟皇帝道:「天下的百姓,已到這樣的地步了嗎?那麼大旱的關中,只怕已為人間地獄了吧。」
「奴婢也不好說。」魏忠賢騎在馬上,卻是捂著肚子,雖然樹皮是吞咽下去了,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樹皮在胃中難受,他艱難道:「戶部應該比奴婢清楚。」
天啟皇帝便道:「李卿家可有隨駕而來嗎?」
「在的,奴婢去叫他來。」
那李起元本在後頭優哉游哉的坐著轎子養神,卻被叫到了皇帝的乘輿這邊,天啟皇帝依舊詢問。
李起元便硬著頭皮道:「這幾年災害不斷,尤其是今年……」
還不等他說下去,天啟皇帝便打斷道:「戶部就拿不出切實的措施嗎?」
「臣也是巧婦無米啊。」李起元一臉無辜的樣子,接著又道:「不過那張家,當初不是有那麼多的糧嗎?可他們不思賑濟百姓,卻拿這糧食高價賣出,掙了不知多少銀子……」
天啟皇帝:「……」
這很明顯,現在百官們算是回過味來了,你說我萬能,那陛下身邊的那張靜一,不也如此嗎?大哥別笑二哥。
「他們家的糧,可是十一二兩銀子發賣的,助長了糧價不知多少,這和囤積居奇又有什麼分別?」
天啟皇帝心裡不禁鬱郁起來。
他當然不能跑去跟張靜一說,現在國家艱難,你做一個表率,拿你家的糧來賑濟一下百姓。
可終究李起元將這些戳破,令天啟皇帝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於是他便不做聲了。
李起元見陛下無言,倒也怡然自得,每次都怪我這個戶部尚書,現在好了吧,沒有說辭了吧。
我李某人為官,行得正、坐得直,兩袖清風,至少比那張靜一好。
一行人繼續北行,差不多到了張家的地頭,天啟皇帝便吩咐道:「一路行來,甚是辛苦,依朕看,尋個地方歇一歇吧。」
這一點,其實大家是心知肚明的。
皇帝這根本不是去祭祀,不過是打著祭祀的招牌,去張家的地里而已。
只是此時大家又餓又乏的,實在無力吐槽。
於是便是折道,進入了崎嶇小路,又走了幾炷香,眼前終於豁然開朗。
只見一片片開墾的土地,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更遠處是一片臨時的建築,一看就是一個莊子。
在道旁,一個橫幅張掛起來。
「熱烈歡迎陛下蒞臨賜教。」
天啟皇帝下了乘輿,差點窒息。
後頭的百官們見了,忍不住竊笑。
遠處,又有人敲鑼打鼓,這鑼鼓聲倒是很喜慶。
一群似農戶模樣的人則列於道旁,這些人顯然不是北方人,口裡用含糊不清的鄉音,齊聲道:「歡迎,歡迎……」
天啟皇帝要窒息了。
尷尬得頭皮發麻。
前頭,卻見張靜一父子二人穿著禮服,正領著一干人等匆匆而來。
張天倫率先道:「臣等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天啟皇帝見了張靜一,雖然方才受了李起元的影響,有些悶悶不樂,可此時心裡卻暖和了不少,隨即笑起來:「好啦,好啦,將這鑼鼓聲停了。」
張天倫聽罷,忙是道:「停停停……」
聲音戛然而止。
張靜一道:「臣也不知接駕的規矩,和父親商量來商量去,所以……」
「無妨。」天啟皇帝擺擺手道:「朕看了你的奏疏,所以來了,你的祥瑞呢?」
張靜一驚詫道:「什麼祥瑞?」
此言一出,站在天啟皇帝身後的百官們,又竊笑起來。
在他們眼裡,張靜一就是一個莽夫,沒讀什麼書,和文盲差不多。
天啟皇帝聽到身後的取笑,一時之間感到有點下不來台。
你說有祥瑞,所以朕便大張旗鼓的來了,很給你面子了吧!
可現在,你裝傻?
天啟皇帝感到很憋屈,終究還是道:「糧食……畝產千斤……」
「哦。」張靜一恍然大悟,隨即卻委屈地道:「陛下,這不是祥瑞啊,這就是糧食,何來的祥瑞呢?陛下是知道卑下的,卑下若是要獻祥瑞,怎麼能這麼謙虛,只說畝產千斤呢?」
這話說的……居然很有道理的樣子。
天啟皇帝便道:「朕不管什麼祥瑞不祥瑞,朕要看看糧。」
「早就準備好了。」張靜一認真的道:「此糧……乃是……」
其實後頭的百官早就不耐煩了,見張靜一還在囉囉嗦嗦,那戶部尚書李起元禁不住道:「張百戶,是不是前幾日京里的大水把你淋糊塗了!你就少說幾句吧,不要拿這種祥瑞來糊弄君上,欺君之罪你聽說過嗎?」
張靜一萬萬沒想到,這個時候會被人懟。
他忍不住看一眼李起元,心說:「我和他有仇嗎?」
可在李起元的心裡,卻不是這麼一回事,當初……張靜一七錢銀子,收的可是他李家的糧食。
這是擋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啊。
天啟皇帝現在卻只是急於一件事,道:「糧田在何處?」
張靜一來不及將李起元記入自己的小帳本,便道:「就在前頭,卑下正準備讓人收割新糧呢,就盼著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