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竟好像呼吸也已驟停。
人們瞳孔收縮著,不可置信地看著張靜一。
來之前,不是說好了是來講道理的嗎?
可這一巴掌,卻如驚雷。
而張靜一一番話,更是讓人不禁戰慄。
這是瘋子。
當然……某種程度而言,張靜一的身份確實比趙檔頭高貴。
這就涉及到了廠衛體制的問題了。
錦衣衛隸屬於親軍的系統,因而其首領錦衣衛都指揮使乃是正三品官職。
即便是張靜一這樣的百戶,也是正六品。
可東廠不同。
東廠是隸屬於宦官,而從太祖高皇帝開始,就嚴格限制宦官。
因此這內監雖也有品級,可內廷之中十二監、四司、八局的掌印太監們,至高也不過是授四品而已。
至於東廠的督主,品級尚且都如此低,這些在外辦差的走卒,如檔頭和番子們,甚至連正式的官職都不算,大多數都是從親軍抽調而來的,可往往為了便於管束,譬如趙檔頭這樣的人,其實從前可能只是錦衣衛的一個總旗官,有個七品就不錯了。
當然,沒有人會計較這個!
可張靜一要計較。
這一巴掌,已打得趙檔頭又羞又怒,他捂著眼睛,嘶聲道:「張靜一,你好大的官威!」
「你既知我有官威,還敢這樣跟我說話,今日怎麼饒得了你!」張靜一面上格外的冷酷,他是真的殺過人的。
雖然當初殺人的時候,他狼狽不堪,可現在的張靜一,卻是輕車駕熟。
他按著刀柄,厲聲大喝:「諸校尉!」
後頭的校尉和力士們酒醒了。
茫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我是誰?
我在哪?
我在幹什麼?
可這時張靜一一聲厲吼,他們下意識的打了個激靈。
因為他們陡然發現,東廠不好惹,眼前這張靜一更不好惹。
「在!」
眾人轟然應諾。
張靜一面無表情,卻又氣定神閒,旁若無人的踱了兩步,撣了撣錦衣上的灰塵:「他媽的,這群東廠的狗奴不知尊卑,竟敢出言恫嚇,還愣著做什麼,一盞茶之內,若是還有一個東廠的人豎在這裡,我便找你們算帳,給我打!」
「……」
番子們此時徹底的懵了。
他們沒料到有錦衣衛敢這麼狠。
而校尉們……又恢復了醉醺醺的狀態。
他們起初因為酒精,而熱血上涌。
此後,又冷靜了。
可現在……張靜一一句他媽的,突然之間,好像酒精又上頭了。
沉默……
短暫的沉默之後,卻不知哪個愣頭青,突然怒吼一聲:「打!」
張靜一循聲看到的,是一個傻頭傻腦的年輕人,暗暗讚許,這個人要記下來。
於是,愣頭青如餓虎撲羊一般的衝上前,揪住一個東廠的番子,揚起拳頭。
這番子顯然根本沒有預料到居然還真有人不上道,錯愕和遲疑之間,竟毫無防備,只看到眼前一個碩大的拳頭已揚起,便聽這愣頭青怒吼道:「狗番子,吃我錦衣衛爺爺一拳。」
下一刻,一拳砸在面門,驟然之間,鼻樑碎裂,血濺的滿臉都是。
哀嚎聲起來。
東廠的番子們駭然,紛紛想要退避。
可這時……怒氣瀰漫,平日裡這些東廠番子可是耀武揚威慣了,個個居高臨下,趾高氣昂,有人帶了頭,校尉們一擁而上。
人就是如此,當你孤身一人的時候,你便是怯弱的,便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可一旦變成了一群人,那麼理智就會逐漸喪失,一旦有人鼓動,頓時便成了一群敢於踐踏一切律法的野獸。
東廠的番子本就不多。
再加上沒料到這些錦衣衛如狼似虎的衝殺而來,早已聞風喪膽。
因而,這狹小的東廠理清司里,往往是三兩人圍了一個,將人打翻在地,而後拳腳相加。
有人打紅了眼睛,便連椅子也成了工具。一時之間,茶盞橫飛,木屑交錯。
張靜一一動沒動,他不喜歡打架,尤其是群毆,他是個體面的人,只按著刀,佇立著逡巡左右。
在這一片狼藉的衙堂里,踱步錯過一個個面目全非的番子,徐徐走到了在地上早已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趙檔頭面前。
他低頭俯視趙檔頭。
趙檔頭嘶聲道:「不要再打了,張靜一,廠衛是一家。」
「你就這樣和我說話?」張靜一這時雖還是慢條斯理,卻渾身瀰漫殺氣。
趙檔頭戰戰兢兢,他怎麼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自己不知造了什麼孽,居然遇到了這麼一個殺神。
趙檔頭只好爬起身來,又匍匐下去,拜倒道:「張……張百戶……」
張靜一冷著臉看他:「前日,那樁細作案子,那人到底是不是建奴細作……」
「是……」趙檔頭先點頭,可迎向張靜一可怕的目光,又搖頭:「不……不是……」
「他既不是細作,你為何拿人?」
趙檔頭無言。
張靜一冷笑:「狗東西!」
一腳,將地上跪著的趙檔頭踹翻。
趙檔頭哀嚎一聲,此時亦是咬牙切齒,厲聲道:「張靜一,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今日敢來此大鬧,以為脫得了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