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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皇帝卻是不甘心,繼而問孫承宗:「孫師傅想來有高見?」
孫承宗卻只是嘆息道:「其實此事,和臣也有關係,一直以來,朝廷奉行的乃是遼人守遼土,而熊廷弼對此極為反對,認為遼東的軍將,早已糜爛,這些人根植於遼東,遼東的興廢,已經和他們息息相關,他們早已和朝廷不是一條心了……因此,一旦守土影響到他們的利益,他們便可能會叛明。可當時,滿朝都認為熊廷弼所提出來的方略,實為無稽之談,包括了臣,也認為此事不可為,因而,在這苟且之下,最終這遼將越發的驕橫!」
「李如楨的問題,根本還在於遼人守遼土上,因為需要遼人守遼土,所以朝廷不得不對這些遼將進行一次次的妥協,每一次戰爭失利,朝廷卻無法痛下決心處罰敗將,最終被他們保下來。而等到稍有小勝,他們便大吹大擂,索要更多的錢糧不說,又不知多少人趁此機會封侯拜相。如此一來,遼東的情勢,一次次的惡化,可是在遼東立功受賞,因而獲得了高位的人卻是越來越多。他們早已是鐵板一塊了。」
說到這裡,孫承宗頓了頓,才又道:「袁崇煥上書,也是害怕因為直接以謀反大罪的名義懲罰了李如楨,引發這些遼將們的反彈,現在他正在肅清遼將中的害群之馬,可也有不少……還算本份的遼將,他們當初難道沒有攀附過李家嗎?這個時候,他們心裡也恐懼啊,正因為如此,袁崇煥才上書說:遼人謂李氏世鎮遼東,邊人憚服,非再用李氏不可。這李家人,再三戰敗於遼東,建奴人好幾次都因為他們的敗逃而獲勝,哪裡會對他們『憚服』?這些話,不過是託詞。」
「可另一方面,袁崇煥奏疏中所言,其實也有他的深意,李如楨獲罪,勢必遼將與被他們鼓動的遼人與朝廷離心離德,所以……還請陛下處理這件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孫承宗這一番話說罷,又道:「要處理遼將的問題,則又是另一回事,當務之急,還是一改以遼人守遼東的情況,如若不然……今日一個李如楨,明日又是誰呢?」
孫承宗提到的乃是本質的問題,遼人守遼土這個方略,顯然已經失敗了。
在軍事上,並沒有改變朝廷在遼東的軍事失敗。
而在政治上,影響卻太大了。
天下這麼多軍將,可因為遼東有戰事,其他地方承平,所以能立功的地方只有遼東!
而在李成梁這麼多年的經營之下,這一次次『功勞』,不知提拔了多少的親信,這些人因為功勞,扶搖直上,幾乎把持了九邊的所有軍隊。
天下三十多個總兵官,也就是帶兵的『司令』,其中半數以上,都出自與李家有極大淵源之人。
何況還有京營,又有多少人,因為在遼東立了功,被提拔到了京營了呢?
一方面,是其他人沒有辦法出頭。另一方面,這些憑藉『軍功』的軍頭們卻占據了所有的重要職位。
別說遼東,就算是京營裡頭,有多少人和他們息息相關,這都是說不清楚的事。
孫承宗的建議,還算中肯,這件事最好不要過於追究,乾脆將錯就錯,但是因為這件事,而產生了憂患的意識,陛下應該立即改弦更張,解決掉遼人守遼土的隱患,只有這樣,才可以根本上解決李家的問題。
說穿了,就是先去除羽翼,再將枝幹拔了,而不是先動李家,惹出亂子。
天啟皇帝撫案,他低頭沉吟。
緩了半晌,卻是看向魏忠賢:「魏伴伴,你為何不言?」
魏忠賢看了天啟皇帝一眼,再看看崔呈秀,顯然這個兵部尚書的乾兒子,魏忠賢還是頗為在意他的建議的。
因此,魏忠賢想了想道:「這李如楨想來是算好了陛下和朝廷不能將他怎麼樣,就算犯下了天大的罪,也會有無數人為他說好話,所以才咬死了這件事乃是吳襄是主謀,他是被人蒙蔽。其實啊,他是好算計,料到了會有今天,這是故意給陛下一個台階下呢。」
這話頓時又挑起了天啟皇帝的怒火。
魏忠賢又道:「可是,諸公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凡事謀而後立,一旦李如楨為主謀,那麼勢必要株連,而株連開來,立即要人心惶惶。奴婢的意思是……要不,就先讓吳襄為主謀,其他的,以後再說。」
天啟皇帝不置可否。
倒是田爾耕這時明白了魏忠賢的心意,連忙上前道:「陛下,臣聽說那李如楨在大獄中,張靜一已對他動了刑,可是現在……也沒出什麼結果。李如楨一直矢口否認,臣的意思是……若是這樣審法,就算是動刑下來,也只是嚴刑逼供出來的結果,只怕難以服眾。」
「那麼你待如何?」天啟皇帝冷漠地看了田爾耕一眼。
田爾耕道:「不如交給北鎮撫司……」
「哼。」天啟皇帝冷哼一聲,銳利的目光直直地盯著田爾耕,似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小心機,而後罵道:「到了如今,你還想爭權奪利嗎?你是不是瘋了,你也配和張靜一爭功?」
這話已是極不客氣了。
田爾耕嚇了一跳,忙是拜下:「萬死!」
天啟皇帝陰沉著臉,背著手,踱了幾步,最後道:「明日……廷議,朕要親自審一審這李如楨,當廷御審!」
眾人才鬆了口氣。
若是御審,倒是最好的結果,因為不能動刑,那麼李如楨肯定是咬死不肯當主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