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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些新縣千戶所的錦衣衛,按著刀,在街上認真巡視,或者繼續捉拿那些漏網之魚。
而這清冷街道上最多的,卻是五城兵馬司的人馬,五城兵馬司已是傾巢而出,押著收拾的車隊,一路收斂亂軍的骸骨,或是擦拭著地面上的血跡。
大災之後總有大疫。
因而,不只要立即處理屍首,擦拭血跡,還需用燒了的艾草,四處熏著街道的每一處角落。
他們也一宿未睡了。
可是幹活很賣力。
各城的指揮、知事,親自出現在街道上,指揮著下頭的兵丁幹活。
他們收斂了屍首之後,先拿水桶沖刷了地面,而後……再取出麻布,擦乾血跡。
這一路,張靜一所過,見張靜一身後被一干新縣千戶所的人擁簇著,這些兵丁一看,便下意識地停止了手中的活計,站到了街道的一邊,束手而立,不敢抬頭。
直到張靜一的人馬過去,他們才又重新蹲在街道上,繼續幹活。
直到張靜一到了午門。
禁衛進去通報。
沒一會,早有守在裡頭的宦官急匆匆小跑出來,火速帶著張靜一入宮。
與此同時。
在暖閣之中,天啟皇帝已是熬了一宿。
此時,他已心急如焚。
其實從事前和當下的種種跡象來看,他當然清楚,這都是張靜一的安排。
可安排和布置是一回事,夜裡混亂,隨時可能會發生變故。
直到有宦官進來道:「陛下,新縣侯到了。」
此言一出。
天啟皇帝豁然而起,魏忠賢疲憊的眸子,也突然猛地一張。
這二人都清楚,一旦發生了變故,將是意味著什麼。
而現在張靜一能安然入宮,至少證明了一件事……事情可能已經解決妥當了。
那些在地上趴了一夜的大臣們,現在已是萬念俱焚。
他們或許心裡……還有一丁點的僥倖。
或許張靜一死了呢?
只要他一死,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畢竟……他們的身後……真正的大人物,還沒有浮出水面呢!
可現在……一聽張靜一覲見,張四知與陳道文人等,卻已差點要昏厥過去,此時個個臉色慘白,一個個啞口。
「快,快請張卿進來!」天啟皇帝龍精虎猛,一掃疲憊。
很快,張靜一便徐步走進了暖閣。
他朝天啟皇帝行了個禮。
天啟皇帝很著急見到張靜一,可現在人到了跟前,他卻是臉一沉,帶著明顯的火氣。
此時,他直接上前,隨即厲聲道:「既是預知對方可能叛亂,為何不事先稟告一聲?朕知道你是害怕走漏消息,可你難道不知道……一旦出了事,是什麼後果嗎?」
張靜一一臉憔悴的樣子,卻是道:「臣死罪。」
天啟皇帝說歸說,隨即卻道:「你的宅子沒了?」
「是的。」張靜一道:「是的,賊子們喪心病狂,直接將臣的宅邸燒了……臣……就這麼一個宅子,一家老小……要喝西北風了。」
天啟皇帝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這話說的,聽著就是來索賠的。
「至於亂軍謀反的事,其實臣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但還是沒有想到他們如此的喪心病狂,居然真敢謀反。想來是臣這邊查的太急,他們決定狗急跳牆。」
「只是……這些反賊,其實沒什麼用,不過裹挾一群人造反罷了,看著聲勢浩大,實則卻是不堪一擊。昨天夜裡,臣讓人籠統的進行了點算,賊子造反者,有一萬五千人,被誅的有兩千二百七十,其餘的,統統都被俘虜,而東林這邊,死傷了三十七人,其中戰死者……」
說到這裡,張靜一露出了沉痛之色:「足有九人,臣不甚痛惜。」
跪在一旁的張四知和陳道文人等,倒吸一口涼氣。
這麼大的動靜,就弄死了東林這點人?
這一下……
天啟皇帝也沒預料,外頭這般大的動靜,戰果竟如此的斐然。
卻是誰也不明白,就算只是這九個人,張靜一的傷心難過確實是發自內心!
「這群京營,竟是無用至此?」
這個時候,天啟皇帝真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張靜一道:「陛下……這一場叛亂,乃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除了武官之外,還有不少的文臣參與其中。」
說罷,張靜一似笑非笑地看向張四知人等:「諸公……你們說是不是?」
張四知等人給嚇得差點窒息,那陳道文立即道:「侯爺,侯爺……下官……下官是冤枉的啊,下官……與侯爺,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啊……」
「自己人嗎?」張靜一與天啟皇帝對視了一眼,天啟皇帝頓時露出意味深長的樣子,而後,慢悠悠地坐到了御案之後。
張靜一則是打量著陳道文,道:「本來我們是自己人的,不過現在不是了,陳主事難道你忘了,就在兩個時辰之前,我的人已在你的府上丟了一個炸彈,不幸的很,五城兵馬司那裡奏報,說是你家裡一個活口都沒有剩下,我讓人殺了你全家,你還稱你與我是自己人?你這般能隱忍,可見你已不是尋常的亂黨了。」
陳道文臉上的表情僵了。
他雖知道自己的家人,可能遭遇了不測,可現在卻得知了確切的消息,頓時覺得身子軟綿綿的,悲不自勝,哀嚎道:「我……我知道侯爺您……一定不是故意的,這件事……與我無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