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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在此時,有人道:「李公被拿,朝廷豈會不聞江南之事?在我看來……陛下或有意整肅江南。」
另一人則道:「卻也未必,法不責眾,江南距離京師千里之遙,這朝廷鞭長莫及,如今……朝中內憂外患,四處是流寇,單此,便足以讓朝廷焦頭爛額,又哪裡敢管江南的閒事?」
「卻也未必,莫非兄忘了陛下和那張賊整肅遼東嗎?」
此言一出,賓客們俱都不做聲了。
「咳咳……」此時,有人咳嗽。
這道聲音顯得突兀,大家則都朝這咳嗽這人看去。
只見那咳嗽之人淡淡道:「朝廷有何打算,暫且休提,問題在我們自身的身上,這些年來……數百的地方文武,已安置在了江南各地,這些地方父母,肯與我們同心嗎?」
便有人道:「當然同心,若非我等,他們豈有今日的烏紗帽?何況,真要徹查下來……最倒霉的就是他們。」
「那便好。」這人笑了笑,捋須:「只要我等不自亂陣腳即可。」
正在這時,卻有一艘小船靠近了畫舫,從小船上,上來了一個穿著蓑衣之人。
這人匆匆進入了船樓,而後至堂中,作揖行禮道:「諸公……新近傳來了急報,陛下敕命吏部尚書周應秋,兼右副都御史,督師江南來了。」
這話一出,一下子的,船樓上顯出了死一般的沉寂。
緩了半晌,才有人道:「周應秋此人……可以收買嗎?」
「此人乃是閹黨,我預料,此番竟是吏部尚書親自來此……只怕是抱著……」
「哎……終究是來了,看來……這是要圖窮匕見了啊……」有人不禁感慨,聲音中帶著隱隱的擔憂。
「我與周應秋,曾為同年,不妨屆時去拜見他,且看他什麼心思。」
那此前咳嗽的人卻是冷著臉道:「不必拜見了……」
眾人的目光,便又被此人所吸引,此時又鴉雀無聲起來。
第六百零八章 震動朝野
這人慢悠悠的舉起了酒盞,而後喝了一口酒。
隨即,舉目張望眾人。
他微笑起來:「依老夫來看……周應秋南下,身負重任,絕不可能輕易罷休,若是不徹查到底,不只魏忠賢不會饒了他,陛下也不會饒了他。爾等憑這同年的關係去說情,這個情,能說嗎?」
說罷,他長身而起,則接著道:「江南上上下下,都是我們的人,朝廷派一個區區吏部尚書,就想讓我們束手就擒嗎?若是諸公想要束手就擒,那麼……請便。」
眾人鴉雀無聲。
「朝廷倒行逆施……他們想要新政,想要橫徵暴斂,這是他們的事!陛下的事,我們管不著,可是在江南,卻是不成。所以……想要徹查,便是我挖我等的根,諸公都是明事理的人,難道坐視朝廷挖你們的根嗎?人沒有了根,就是浮萍?所以……周應秋,不過疥癬之患而已。」
有人感慨道:「正是如此,江南何等的太平,可謂人間樂土,我等豈容人來此放肆。」
「既如此。」這人笑了笑道:「那就沒法談了。」
他一臉疲憊地坐下,繼續道:「既然沒有辦法談,那麼就送周公上路吧。」
眾人聽罷,面面相覷,又是不發一言。
這人卻好像決定了一件小事一般,又繼續喝酒。
那美艷的女子到了他身邊,將他的酒盞繼續滿上,他朝女子點點頭,謙虛有禮地道:「有勞了。」
說著,他隨即道:「這些日子,為何獲利少了這麼多,這月的獲利,竟是比之去歲少了兩成?」
「這……」
「哼!」這人冷冷道:「這才是最要緊的事,與其花心思去琢磨那周應秋,倒不如將心思放在這盈利上頭,如若不然……大家都喝西北風嗎?」
那人噤若寒蟬,連聲說是。
隨即,這人臉色溫和起來,道:「喝酒吧。」
「喝酒,喝酒……」
眾人都笑起來,紛紛舉起酒盞,酒醉之下,少不得有人得意:「前些日子,我花了五十兩銀子,買了一個女子,此女梳頭之後,真教人眼前一亮……」
「哈哈,你身邊那幾個仆童還不夠嗎?」
眾人大笑起來。
「這幾日,拜訪了浙江的周先生,訪得他的字帖,實在幸甚,過幾日,不妨到我府上來觀摩。」
「妙,妙哉。」
隨即,便有一群女子魚貫而入,開始吹拉彈唱,這畫舫里,絲竹陣陣,變得快活起來。
直到傍晚的時候,畫舫靠了秦淮南岸,賓客們雖是意猶未盡,卻紛紛下船。
此處的碼頭,早有數十頂轎子在此候著,一群轎夫見了主人們喝酒出來,便都打起精神。
這秦淮南岸,河道縱橫,高矮起伏的屋脊延伸,燈火盡數的點起來,猶如星光點綴。
地面上是拼接的青石板,縫隙之間生了苔蘚,因而……便有一群僕從匆匆提著燈籠上前,生恐主人們路滑。
一群人喝的有些微醉,此時不禁還沉浸在方才的曲調中,便有人唱著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這本是詩詞,如今卻被人編了曲,此時在此良辰美景之處唱出來,別有一番風味。
只是等這些人一出碼頭,便有一群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之人像瘋了一般,一下子涌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