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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上下,已經不再是一群粗暴的軍漢了,絕大多數,都是有知識的人。
如劉和這般,不讀四書五經,不通八股,可是他在軍校之中,早就習慣了讀書寫字,到了錦衣衛中,也擅長文牘,所以某種程度而言,雖然那些有功名的讀書人並不認同劉和這樣的人乃是讀書人,可劉和懂得並不少。
因為一個人學會了讀書,難免就會看書,書看多了,也難免會進行一些思考,尤其是在自己漸漸有了見識之後,這種思考便越發的廣泛。
此時……這樣的學習和討論,慢慢的……像是一顆種子,開始在他的內心深處深植。
就在這一日……
突然之間,有人火速趕到了劉和所在的百戶所。
這人道:「恩師有命,東城玄武百戶所上下立即集結,隨時聽用。」
劉和一聽,立即稱是,隨即詢問道:「出了什麼事?」
「今日要大審!」這人道:「聽說……要準備當眾宣讀三司會審的結果……」
劉和一聽,面上已沒有了表情。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該怎麼做了,便道:「請回稟恩師,玄武百戶所上下,隨時候命!」
……
大量的錦衣衛……已經開始悄然地集結。
所有的百戶所,領受了一個個的命令。
當然,得令是一回事,可是行動卻又是另一回事。
因為在行動之前,張靜一還需得到天啟皇帝的恩准。
只有得到了旨意,隨即城中才會開始發出行動的暗號。
張靜一這時,穿著蟒袍,火速的入宮。
一聽張靜一來了,天啟皇帝的眼眸亮了幾分,卻是背著手,來回踱步,他其實也一直在等著張靜一這邊的音訊。
快步進入了勤政殿之後,張靜一便行禮:「陛下。」
「怎麼樣了?」天啟皇帝突然換上了殺氣騰騰的樣子,語調急切地道:「都準備妥當了嗎?」
張靜一表情慎重地道:「已經布置妥當了。」
天啟皇帝此時緊緊地盯著張靜一,卻道:「錦衣衛可堪用嗎?」
這一句話,在外人看來,是莫名其妙的。
錦衣衛本來就是天子親軍,怎麼可能不堪用呢?
可張靜一明白天啟皇帝的這話里的深意,能用和用的好不好,是兩回事!
畢竟……錦衣衛也是人,難免會有人首鼠兩端,也可能會有人與其他人暗通款曲。
所以……天啟皇帝所說的堪用,是要確保錦衣衛是否忠心,是否可以做到如臂使指。
張靜一深深地看了天啟皇帝一眼,而後毫不猶豫地道:「南北鎮撫司上下,人人都願為陛下效勞。」
東林軍是絕對可靠的。
可北鎮撫司卻就未必了。
畢竟當初的田爾耕,辦事就總是不得利,哪怕是北鎮撫司,但凡有什麼消息,也漏得跟篩子一樣。
其實這也很正常,畢竟許多人的想法不一樣,不可能做到任何人都可靠。
天啟皇帝則是滿意地點了一下頭,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那就好,那就好,既如此,那麼……」
說到這裡,天啟皇帝神情一變,惡狠狠地道:「隨朕走吧。」
張靜一不由詫異地看著天啟皇帝,道:「陛下也……」
天啟皇帝將外頭的龍袍一扯,而后里頭鼓囊囊的魚服便露了出來,勾起一抹別具深意的笑意道:「怎麼,朕不可以嗎?」
張靜一:「……」
他能不可以嗎?
……
今日乃是最後的一場判決。
因而……要審訊的人尤其的多。
三大臣早早的起來,便已做好了準備。
某種程度而言,他們三人是頗有幾分擔心的。
尤其是薛貞,他這個刑部尚書,自然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可是……他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一方面是從本心上,他認為這確實是不合理,動輒抄家……只有太祖高皇帝的時候才會幹這樣的事,今日可以抄別人,明日就難保不會抄到自己的頭上了。
即便他薛貞可以確保自己完全不忤逆皇帝,但是自己的兒孫們呢?自己的兒孫們……將來也是達官貴人,至少也該是一個士紳,更不必說,他的兒子還有自己的蔭官,現在陛下做的事,說是絕戶都不為過。
另一方面,也來源於內部的壓力。
這就好像,魏忠賢可以放任樹倒猢猻散,他可以不管下頭這些閹黨們的利益,而一味去討好陛下。
可是薛貞呢?
這些年來,多少人跟著他薛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而這些人……為薛貞鞍前馬後,這是利益共同體,而這共同體本質是雙向的,他們從薛貞身上得好處,薛貞也靠這些羽翼,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薛貞非常的清楚,一旦忤逆了這些人的意思,那麼他這個尚書,也不過是一個空銜罷了。
更不必說,他有多少親朋故舊,捲入了這一場逆案之中,難道這些人,也都不顧了嗎?
現在他所承受的壓力極大,已經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
因而在離開自己府邸的時候,他特意尋了自己的兒子到面前來,吩咐道:「今日至關緊要,關係到的,乃是我薛家的前程,如今……已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你在家,要安分些,侍奉好你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