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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灰能消毒?
這一點,劉彥當然也不懂。
可令他驚嘆的是,天橋坊那邊在收屍,這邊卻已無聊到往偏僻的積水裡撒石灰了。
更令人驚奇的還不是如此,而是這些皂衣人,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站在這裡的諸位,在做官之前,都是各府縣的讀書人,在地方上,他們對於小吏是有天然歧視的。
這種歧視的原因有很多,一方面確實是讀書人有天然的優越感。
而這也和差役們自身的毛病分不開關係,因為無論是什麼吏,他們的表現,大多表現為『貪』、『懶』。
對上官,他們是欺瞞,對百姓,他們是敷衍和欺壓,這一點他們在地方上是有耳聞的!
但凡是朝廷委派的地方父母官,其中抱怨最多的就是小吏欺上瞞下,根本無法駕馭,在看得見他們的時候,他們會對你表現的恭敬,可你看不見他們的時候,他們便懶散和不將你當一回事了。
可眼前的這一切,都讓人匪夷所思。
這些皂衣人顯然很細心,在巡檢看不見的地方,他們也細緻地尋覓各種水溝和水窪,而後撒上他們攜帶的粉末。
這放在後世的說法,就是有工作積極性,工作主觀能動性強。
劉彥心裡狐疑起來,這些人吃錯藥啦?
耳邊,卻有一御史忍不住道:「吏詐則蠹政,政蠹則民病,此乃歷朝歷代的頑疾,只是想不到在此處,卻有如此風氣……」
劉彥瞥向那御史,那御史似乎也覺得失言。
對呀,我怎麼夸這清平坊呢?
到底站哪一邊的?
可是……實在是脫口而出,而且……還真就這麼一回事。
劉彥這時越發覺得事有蹊蹺了。
一行人繼續前行,越看越覺得心驚。
這裡很熱鬧,尤其是穿行於商業區的時候。數百個鋪子一一開放,到處都是招攬生意的吆喝,行人如織,仿佛那暴風雨沒有出現過一般。
再往前,竟是一個學舍。
這學舍顯然是從前的城隍廟所改。
再徵收了附近的一些房舍,外頭掛起了一個大大的招牌:「清平小學。」
裡頭,正隱隱傳出郎朗的讀書聲。
而在學社之外,也有幾個鋪子,這些鋪子主要是賣筆墨紙硯的,還有一兩個書鋪。
劉彥聽到讀書聲,心裡一陣寬慰。
這令他想起年幼的時候讀書時的場景,仿如夢中一般,回憶總是美好的,雖然在族學裡,沒少挨先生的戒尺,可迄今回想,那不正是自己輝煌一生的起點嗎?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他心頭一熱,逕自走到了這書鋪前,只見在書鋪的門口,正站著一個招攬生意的夥計。
這夥計看到來人,便立馬熱情地道:「客官要買書?」
劉彥則是手指那學社道:「這是哪一家的族學?」
要知道,這時代絕大多數的蒙學,都是由家族的形式進行的,若是地方上的名門望族,都會建立族學,供族中子弟讀書。
不過一般京城沒有如此大規模的族學,因為京城裡極少有鼎盛的家族,畢竟外來人口多。
這夥計便笑道:「這不是族學,這是巡檢司辦的學堂。」
「巡檢司辦的學堂?這裡頭有多少學子?」有人忍不住詢問。
夥計如實道:「大抵有三五百吧。」
三五百……
有人直吸冷氣,滿臉吃驚。
這個數目很驚人了。
即便是地方上的豪族,也一般辦不了這麼大規模的蒙學。
畢竟家族的人口只有這麼多,也未必是所有族子們都能上學。
至於一般人家……
讀書?這是不可能的,不說讀書的花費,而且這讀書對於普通人而言,沒有多大的用處,畢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考功名。
劉彥驚訝地道:「這清平坊上上下下,也不過兩三千戶人而已,如何來這麼多的學子?」
書鋪的夥計便道:「巡檢司那邊鼓勵和提倡啊,巡檢司里有個教育長,除了興辦學堂,便是鼓勵人讀書的。當然,大家肯將孩子送來學堂,也是沒辦法。這清平坊里,男人要嘛做工,你瞧,像我這般,我就整天在這書鋪里忙活,而賤內呢,現在也在紡布,這孩子丟在家裡,怎麼放心?且這坊里嚴禁十二歲以上的孩子出來做工,說難聽一些,咱們從早到晚,顧不上孩子,送去學堂,每月也花不了幾個錢,索性就讓他讀點書,或許還有點益處。再不濟,就當是將孩子送到學社裡有人照看了,至少放心一些。現如今清平坊里,大家都這樣干。」
新奇了,這是上趕著將孩子往學堂送啊。
其實劉彥的心裡已經很是震驚,他上下打量眼前這夥計。
就這麼個夥計,他的孩子也上學?
這絕對是破天荒的事。
歷朝歷代,都不曾見這樣的人子弟讀書的。
可夥計說的很認真,不像騙人。
這一下子,眾官騷動起來。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我們還罵不罵清平坊了?」
「真有這麼多學子?」
「我聽這麼多的讀書聲,只怕只多不少。」
「哎呀,這是善政啊。」
「是啊,往日父母官想要教化,都教化不到幾個百姓呢,哪裡似這裡,大家都上趕著送孩子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