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頁
兄弟二人於是抱頭大哭。
朱由檢哭的傷心,倒是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斷斷續續地道:「世子在何處?」
天啟皇帝道:「就在這裡。」
朱由檢道:「王妃呢,王妃在何處?」
天啟皇帝此時沉默了。
王承恩在旁道:「已派人去救了……」
朱由檢卻已搖搖晃晃的要站起來,他失魂落魄地看著這個房間,一時之間,悲從心來……一切都沒了。
他詢問道:「賊呢?」
天啟皇帝道:「朕率軍而來,那些賊子早已膽寒了,一群流寇而已,怎麼敢擋朕的鋒芒?朕至城中時,他們早已退走。」
朱由檢頓時羞愧難當。
是啊。
一群流寇而已。
說穿了,就是隨手撿了武器的流民。
可歸德府養了這麼多的兵馬,花費了這麼多的錢糧,而且還占著守城的便利,按理來說,莫說只是一群流寇,就是這流寇的人數再增十倍,歸德也是可以抵擋的。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理想的情況之下。
若是一切都在這等理想的情況之下的話,大明朝在歷史上,其實早就將建奴人和流寇吊著打了。
可畢竟,理想歸理想,現實是現實,現實的情況就是……錢糧被人貪墨一空,稅賦收不上來,所謂的戰兵,根本都是在紙面上,而原先應該盡忠的人,一聽流寇殺來,一個個的膽寒,沒有一丁點的抵抗之心。
朱由檢不無激動地道:「那些清流和文臣,以及那些士子……他們坑苦了臣弟啊……」
說到這裡,朱由檢又想哭。
這相當於一個詐騙案的受害人,可別的詐騙,只是單純要你的錢財,而這一場詐騙,讓這受害的朱由檢差一丁點家破人亡。
這是何等慘痛的教訓。
天啟皇帝見朱由檢失魂落魄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搖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過了片刻,便又有宦官匆匆而來道:「陛下、信王殿下,王妃……救不活了。」
此言一出,朱由檢身軀一震。
而後,他瘋了似的朝著寢殿而去。
天啟皇帝和張靜一怕他有失,便也跟了去。
卻在這寢殿之中,周王妃已是仰面被人收殮了,擱在榻上,面上也已蓋上了一張白巾,一旁是一個生員,低聲道:「來不及了,沒有救活。」
他說著,便退開了去。
朱由檢站在那裡,紋絲不動,看著床榻上的周王妃……而後,他緩緩地拜倒在地。
倒不是對信王妃周氏叩拜,而是搶地嚎啕,痛哭流涕。
「哎……」張靜一嘆了口氣,站在了寢殿前。
天啟皇帝依舊還是露出怒容。
朱由檢大哭一場,口裡說著含糊不清的話。
幾乎要昏厥過去,於是又被人搶救了回來。
等他自寢殿中走出來的時候,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只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直到沉默了很久,他才突然動身,朝張靜一深深一禮道:「多謝救命之恩。」
張靜一倒是客氣地道:「殿下能無恙,便再好不過,只是可惜了……」
說到這裡,張靜一的目光留在信王妃的方向,眼中顯露著可惜。
朱由檢又是悲從心起,帶著哭腔道:「周妃之死,與其他人都沒有關係,她這輩子,跟著孤王受了許多的苦……這都是孤王的錯,怪只怪,孤王誤信他人。」
張靜一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來安慰。
此時,朱由檢卻是突的道:「溫體仁、王文之等人何在?」
張靜一道:「已被拘押起來了,他們出城迎賊,被陛下逮了個正著。」
朱由檢臉抽了抽,眼眸里有著明顯的恨意。
張靜一又道:「他們還獻上了降表,歡天喜地,就恨不得要勸進那流寇為帝了。」
朱由檢:「……」
張靜一道:「他們還說信王殿下昏聵無能,每日耽於玩樂,奢侈無比,甚至夜御九十九女。」
「畜生!」朱由檢再也忍不住地怒罵:「無恥之尤!」
「陛下……」
隨即,朱由檢拜倒在地,朝著天啟皇帝道:「臣弟……臣弟萬死之罪,臣弟受人蠱惑……才有今日,這些日子,卻一直教陛下擔心,若非皇兄,不但歸德不保,臣弟身為宗室,卻為賊所辱,只怕也要令我大明蒙羞。臣弟對不起列祖列宗啊……」
說著,眼淚又忍不住流了出來。
天啟皇帝嘆道:「你既知錯,那麼將來自然可以悔改,過去的事,不必提啦。」
「只是……」朱由檢深吸一口氣,接著道:「臣弟以為,眼下國家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時候,臣弟原本愚蠢的以為,依靠讀書人,依靠大儒,便可使天下清平,接著大治天下,今日……臣弟方知,真正令天下無望的,恰恰是這些文臣、士紳!陛下,大明的社稷,已到了存亡之秋,河南的情況,陛下已經知道了,更不必說那流寇更加嚴重的關中區域。長此以往,國家會至什麼樣的地步?」
「臣弟現在思量,天下有這樣多的耕地,何以百姓們沒有容身之地,成為流民。又為何,朝廷征取不到那些富戶的稅賦。又為何,朝廷拿出了這麼多錢糧,卻幾乎練不出可用之兵。陛下……根本的緣由,是貪墨,是土地的兼併,是這些厚顏無恥之人,把持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