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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覺得自己染了一些風寒,總是打噴嚏,其實宦官們病了,都是可以去御醫院裡討一點藥的。
不過抓藥的宦官,你得給他一點好處,張順一想到這個,就不敢去了。
於是隨意地拿了張草紙,捲成兩個小團,塞著他的兩個鼻孔!
他在司禮監里,乾的其實是文牘的活,算是文吏,當初的張順之所以春風得意,就是因為他識字,畢竟……是推薦去內書房裡讀過書的。
這司禮監,就相當於外朝的翰林院,是未來大太監們的儲備人才基地。
不過隨著張順越發被孤立,張順此時才回過味來。
我一個宦官,討好一個錦衣衛做啥?
可現在顯然已經遲了,錢像流水一樣送了出去,一身債務,現在想回頭都難了,再加上其他宦官對他漠視的態度,張順卻曉得,自己只有張靜一這個大腿可抱了。
「張順,張順……」
正在此時,外頭傳來了一道不客氣的聲音。
張順一聽有人叫,第一個反應便是催債的人來了,頓時嚇得臉色煞白。
其實這種事已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這宮裡的宦官,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且欠債不還乃是大忌。
甚至他知道九千歲疏遠他,其實也有這方面的思量。
可他沒法兒,避也避不了的,只好硬著頭皮出來。
他鼻子裡正塞著草紙團,以至說話都瓮聲瓮氣的:「喲,趙大哥,何……何事……」
這宦官道:「趕緊,趕緊的,立即去見駕,陛下指名要見你。」
張順一聽,心都涼了。
這隻怕……又是要去新縣跑一趟了吧。
張順就好像即將要被人拉去刑場一樣,下意識的,兩行淚便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你哭什麼。」
「眼裡進沙子了。」
「陛下在等呢,莫說眼裡進沙子,便是進了刀子,也得趕緊。」
「噢,噢……」張順忙不迭的點頭,於是歪歪斜斜地跟著這宦官的後頭走。
這宦官對他有幾分不耐煩。
張順的名聲已經臭了。
不只如此,這傢伙還欠著他三兩銀子呢。
若不是現在在當差,怕耽誤事,這姓趙的宦官,怕要討債了。
張順戰戰兢兢地低著頭,眼睛看著自己的眼尖尾,默默地跟隨在後。
他現在很怕抬頭。見到任何一個熟人,都覺得可能會讓他心生慚愧,畢竟……熟人的錢,他都欠。
好不容易到了勤政殿。
姓趙的宦官率先進去道:「陛下,張順來了。」
「宣。」
張順便歪歪斜斜地進去,微微抬頭一看,心裡猛地驚了一下!
媽呀,兩邊都束手站著大太監們呢。
司禮監的魏忠賢自然不必說,還有東廠掌印太監,以及御馬監的掌印,這宮中十二監四司八局的大太監們,齊齊整整,一個都沒有落下!
張順噗通一下,便跪下了,戰戰兢兢地道:「奴婢……見過陛下。」
天啟皇帝抬頭,一看張順,眼睛就亮了,接著就將目光掃視其他人,怒罵道:「你看看你們,個個綾羅綢緞,肥頭大耳的,這像伺候人的嗎?宮裡這麼些用度,又有幾個是真正的用在貴人們的身上?」
胡咧咧的罵了一通之後,大家已經抬不起頭來。
天啟皇帝隨即指著張順:「看看人家,這才是做宦官的樣子,你們數一數,他的身上打了多少個補丁?還有靴子……你們看看他的靴子磨成了什麼樣子,可照舊穿著,為何……恭儉莊敬才是宮裡人該有的樣子。張順,你抬頭起來。」
張順此時腦子就像漿糊一樣,揚起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鼻孔里塞著的兩團草紙還沒摘下。
天啟皇帝看著這張乾瘦的臉,很滿意地點頭道:「你們看看他,這是餓了多少頓才有的樣子?看看你們自己又是怎樣的……平日個個都說忠心,結果呢……那個……那個什麼順……」
「陛下,奴婢張順。」張順小心翼翼地道。
天啟皇帝便道:「對,就是你,張順,瞧瞧這名兒取得,朕看就很好。喔,你生病了?」
「是,奴婢……身子偶有不適……」張順瓮聲瓮氣地答道。
天啟皇帝道:「可到御醫院裡抓了藥嗎?」
「奴婢……」張順搖搖頭:「奴婢覺得無此必要,熬一熬,就過去了。」
天啟皇帝又是眼睛一亮,滿意地道:「雖說有了病要治病,可這般奉公克儉,才是宮裡該有的樣子,你們瞧瞧他,他身子多清瘦,再看看你們。」
張順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一臉懵逼,泛著黃的眼睛,眨了眨,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將露出來的兩團草紙團吸回了鼻腔,仰著頭,不知該說點啥好。
天啟皇帝此時則道:「傳旨,朕說的,張順克勤克儉,為人本份,做事有很踏實,這些日子以來,勞苦功高,朕心甚慰。宮中十二監,四司,八局上下太監、少監、宦官人等,都該效仿。敕其為都知監提督太監,就這樣吧。」
張順聽著,幾乎要暈過去了。
要知道,都知監是內廷的十二監之一,提督太監,位列掌印太監之下,這宮裡有十二監,真正稱的上是太監的,其實就這各監的掌印太監和提督太監而已,其餘之人,外頭雖都叫太監,可實際上,都不過是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