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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個人……正是他一直掛在嘴邊的皇兄。
而這皇兄,穿著殘破的武官官服,依舊還是從前那樣,行為舉止沒有正形的樣子。
朱由檢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產生了。
莫非……
這根本是計謀,是鄭公克段於鄢?
表面上毫無心機的皇兄……其實深不可測……
驟然間,他恐懼了。
恐懼得魂不附體。
於是,像是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一般,他雙膝一軟,心中已是萬念俱焚。
他的耳畔,依舊聽到那王歡的咆哮:「信王賢明……」
這些話,從前聽著有多順耳,現在就覺得有多諷刺。
王歡啊王歡,你真是害人不淺啊。
朱由檢已跪了下去,整個人匍匐在地,在這個時候,一切的妄想都已被打破,他心中不禁悲戚起來,而後,腦袋重重地磕在了這享殿前的磚石上,帶著顫意道:「皇兄……」
這一聲皇兄,終於打斷了王歡的聒噪。
緊接著,大臣們便也紛紛拜倒,朝著天啟皇帝道:「臣等見過陛下……」
天啟皇帝依舊樂呵呵的樣子,目光卻落在王歡的身上。
王歡這一刻,顯然成了眾矢之的,因為他太過於鮮明太過於出眾。
所有人都卑躬屈膝,只有他還站著,他的臉色驟然間變得鐵青。
陛下……這個人……是皇帝?
天啟皇帝沒有死?
那麼……
他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則含笑道:「你繼續說,我這皇弟,是如何的賢明了?」
王歡的臉,已露出了絕望之色。
他悲哀地看著一個個已拜在地上的大臣,便連那朱由檢,也已匍匐在地,此時……心已涼了。
此時此刻,他比誰都清楚,他的所有的算計和期望,已全然煙消雲散。
腦子不受控制般,一下子空了。
他嘴張得有雞蛋大,如鯁在喉一般,一剎那之間,他生出了許多的念頭。
天啟皇帝跨前一步,慢悠悠地道:「方才,你不是伶牙俐齒嗎?怎麼到了現在,卻是啞口無言?」
王歡依舊還佇立在原地。
令人尷尬的沉默之後。
天啟皇帝厲聲道:「爾是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悖逆君父,見了朕為何如此無禮?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讀書人,你讀了四書五經,天地君親師也忘了嗎?」
厲聲的斥責,讓王歡打了個冷顫。
他這時才想起什麼,完了。
什麼都完了。
他忙是頹然倒地,拜在了地上,臀部撅得老高,腦袋深深的埋下。
這是最標準的五體投地大禮,他幽幽地道:「學生……學生見過陛下……」
天啟皇帝便站到了這王歡的面前。
以至於王歡的腦袋,幾乎和天啟皇帝的靴子近在咫尺。
王歡無比恐懼起來,甚至身軀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這種不得不臣服,而後被人居高臨下地俯瞰所帶來的巨大的壓迫感,令王歡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天啟皇帝聲音不高不低地道:「你一介讀書人,不好好讀書,為何四處鼓動?」
王歡心如死灰,在恐懼之後,又禁不住的悲憤起來,他急了:「學生……只希望還天下一個清明。」
天啟皇帝此時已經不笑了。
其實這事對他而言,一點都不好笑。
若是眼前這個人得逞,可能自己兒子的皇位也要不保,而始作俑者,卻是一個讀書人。
天啟皇帝冷然道:「這樣說來,你覺得現在這天下並不清明,是嗎?」
王歡身子顫抖著,可似乎此時,忍不住也橫下了心,他振振有詞道:「是。」
「為何朕治理天下就不清明,到了朕的皇弟這裡,便可以清明了?」天啟皇帝說話之間,目光瞥了朱由檢一眼。
朱由檢大驚,忙道:「臣弟萬死,請皇兄責罰。皇兄,請聽臣弟解釋,這一切……都非皇弟所願,臣弟……臣弟……是被王歡人等……裹挾而來……」
王歡聽到這裡,頓時兩眼一黑,他本是對朱由檢抱有巨大的期望,可誰料到,轉手,朱由檢就毫不猶豫地將他賣了。
天啟皇帝厲聲道:「朕在和這姓王的說話。」
朱由檢嚇得忙是住口,而後繼續誠惶誠恐地拜在地上,再不敢吱聲了。
王歡心已絕望,涼透了,此時已經知道,自己絕無生路,索性……
於是,他抬頭起來,冷笑道:「天下內憂外患,建奴在遼東肆虐,是誰的過失?」
「流寇四起,百姓們紛紛揭竿而起,難道這就是清明嗎?」
「朝堂之上,似魏忠賢和張靜一這樣的豺狼竟可當道,敢問陛下,天下生民,可還有一絲活路?」
他連番的質問,此時只想說個痛快,於是繼續道:「國家到了這等地步,是誰的責任?陛下呢……陛下做了什麼?陛下口口聲聲說要巡幸山海關,卻跑去了遼東,正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乃是九五之尊,非但不愛惜自己,也不顧及天下人的感受,一意孤行,以至現在京城裡頭流言四起,都說遼東的驕兵悍將已經謀反,建奴人已經開始大舉進攻,遼東淪陷只在即日,他們將破山海關而入,京城已是岌岌可危……陛下啊……京城的軍民百姓,尚且認為我大明守不住京城,可見現在朝政和綱紀已經敗壞到了何等的地步,天下人對於陛下又失望到了何等地步,陛下這種種舉動,何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