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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天啟皇帝升座,眾臣循規蹈矩地行禮。
天啟皇帝今兒的心情顯然還不錯,笑著道:「近日朝廷可是熱鬧的很啊。」
眾臣無言。
天啟皇帝接著道:「三法司所代表的,乃是王法,關係重大,倘若馬虎,便是天大的事,這幾日,錦衣衛整肅三法司,頗有成效。只是……如今江南和三法司的罪官已是人滿為患,再加上其獲罪株連的親族,更是無數。張卿預估,這上上下下,只怕有十萬人,負擔不小啊。」
「朕的本意是嚴明法度,以儆效尤,就照著祖宗之法,統統誅殺,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何況張卿也再三奏請,希望朕少殺濫殺……因此……朕召卿等來,便是要問一問,若是不殺,這些人又該如何處置?」
眾臣聽了,心裡都不免複雜無比。
誰不知道天啟皇帝和張靜一是兩大魔頭?都到了這個份上,倒是『慈眉善目』起來了。
見眾臣都不吭聲,天啟皇帝也不意外,隨即笑道:「既然如此,那麼朕就拋磚引玉吧,張卿今日又上奏一本,說是若不懲戒,則王法的威嚴蕩然無存。可若是統統殺了,又不免殺孽過重,大家都是知道的,朕這個人……素來不喜殺戮,抄家就可以了。至於這些人……索性便流放了吧,遼東那裡,正好需要人力,不如就流放遼東,如何?」
說罷,天啟皇帝先看向黃立極。
黃立極迎著目光,只好苦笑道:「陛下若是能赦死罪,當然是好事,只是流放遼東……」
流放其他地方……還好。
可遼東那地方……就等於是進了張家的地盤,這張靜一和他們有宿怨呢,能放過他們嗎,不會生不如死吧?
天啟皇帝則道:「眼下,也只能流放遼東衛戍邊鎮了,這件事……既然大家都沒意見了,那麼……就擬詔吧。」
黃立極在心裡嘆氣,現在可謂是人人自危,有意見就有用嗎?
他只好道:「是。」
張靜一在一旁,卻也心裡一塊大石落地。
現如今,遼東最缺的是什麼呢,當然是人力。
而這些人一旦到了遼東,絕對蹦躂不起來的。
十多萬人,某種意義而言,其實都是民脂民膏養起來的『高質量』人口,都能讀書寫字!
當然……這些人肯定是和張家有仇怨的,可又如何呢,到了那地方,還不是張靜一要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
天啟皇帝隨即看向張靜一:「張卿,倒是有勞你了。」
「不敢,不敢。」張靜一道:「臣一定竭盡所能……定要嚴加管束。」
天啟皇帝隨即微笑:「那麼此事便算是議定了。」
說罷,便遣散眾臣。
張靜一今兒也急著回北鎮撫司,處置後續的事宜,於是隨眾臣一道告辭而出。
只是沒走上多少步,便有人在他身後追來道:「殿下,請留步。」
張靜一回頭,來者卻是孫承宗。
張靜一於是駐足,等孫承宗走上前來,只見他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張靜一凝視了孫承宗一眼,道:「孫公的臉色不好,要多加注意自己的身體。」
孫承宗吹鬍子瞪眼道:「老夫已經半個多月睡不了好覺了。」
如果說朝中還有人可以讓張靜一說點掏心窩子的話,只怕也就只有孫承宗了。
雖然彼此的立場可能有所不同,可張靜一卻知道,孫承宗是個不屑於耍弄心機的人。
聽完孫承宗的話,張靜一便尷尬地道:「是嗎?孫公……為何輾轉難眠呢?」
這不有點明知故問了嗎?
「治大國如烹小鮮。」孫承宗道:「老夫從來不認為,你是擅權的卑鄙小人,可是你太年輕了,做任何事,不能只一味的追求痛快,而是應該穩重,否則……一旦局面糜爛,到時想要收拾,可就難了。」
張靜一倒是耐心地道:「局面糜爛,孫公所指的糜爛,是什麼?」
孫承宗又瞪他一眼道:「你還要裝糊塗?江南那邊,株連了這麼多人,老夫自然知道,那些人打什麼主意,又有著什麼過錯。可是……真要將這些人完全置之死地嗎?一旦這些人置之死地,那麼……朝廷便算是徹底的讓士人和士紳們大失所望了。」
「至於新政……這新政……固然千好萬好,可唯獨,老夫擔心還是太操之過急了,將來一旦反彈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呢?現在朝中打擊了這麼多的士大夫,這朝廷百官人人自危,又還有誰肯安心辦公呢?老夫聽說三法司那邊,已經沒有多少大臣了。」
孫承宗直接地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其實某種意義而言,這個督師過遼東的人,是知道遼將和豪強的危害的。
他認同打擊這些人,可問題就在於……他又覺得……打擊的同時,也要安撫,要有兩手策略,如若不然,皇族和他們一拍兩散,往後這朝廷靠誰來治理天下?
張靜一則是笑吟吟地看著孫承宗,他想了想道:「孫公的擔憂,是有道理的,其實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我也與孫公一樣輾轉難眠,不過後來……我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了?」孫承宗詫異道:「你想明白了,所以打算將這些人徹底剷除?」
「是的。」張靜一也不否認,而是很認真地道:「正因為想明白了,所以這些人,非要被剪除個乾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