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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就好像軍備競賽一樣。
起初大家在同一水平線上,然後很快有人另闢蹊徑。
比如垃圾這玩意,我不想要垃圾,我便清早的時候,僱人先清掃乾淨,省得這垃圾日積月累。
其他街巷看了,立即普及,你僱傭,我也申請一些錢去僱傭。
再後來,又不知什麼人學了方法,居然開始找那些老婦人,老婦人們在家閒著也閒著,每日給她兩三文錢,讓她上街,盯著那些不講衛生的,遇到了隨時亂丟垃圾的,既不打也不罵,只是跟你說教,這一說,其實比打罵還難受,你若是敢反口,她就敢立即躺在地上打滾給你看。
當然,也有一些愛做表面功夫的,各種瞎折騰,一時之間雞飛狗跳。
張靜一則是樂見其成,其實他自己也拿不出一個真正管理的方法,索性就用這種激勵的方式,刺激大家各顯所能,總會有人摸出一整套的經驗來,而且這樣的經驗,也不愁不推廣開,甚至根本不必巡檢司和百戶所下文,其他各街巷便統統都學去了。
只是,巡檢司和百戶所比較蠻橫,幾乎不允許其他衙門跨入這個地界,這當然也讓順天府那邊很不滿。
再加上一些御史,以及翰林們很看不慣這位新伯爵的作風,所以挑刺的人也不少。
最令他們不能容忍的是,張靜一一個武官,其實是迂迴地幹了縣令的活,這界限就踩得有點遠了。
治理的事,是文臣乾的,武官懂什麼?
陛下開了這個先例,以後專門任命巡檢,這還了得?那大家還考進士做什麼?
於是不少陰陽怪氣的奏疏,如雪花一般的飛入宮中。
一般情況,像張靜一這種近臣,就算挨了罵,其實也沒什麼用。
畢竟,負責送奏疏進宮的通政使,會將這些奏疏擱到了最底下。
皇帝每日接到的是數百份奏疏和票擬,不可能全部能看完,因此就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往往重要的奏疏擺在前頭,不重要,或者只是單純罵人小過的奏疏,則放後頭。
可魏忠賢顯然是不願意讓張靜一冒頭太過的,覺得正好趁此機會殺一殺威風。
因此……天啟皇帝最近便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每一次送來的奏疏,擺在最前頭的,都是彈劾張靜一的奏疏。
天啟皇帝越看越吃驚。
名聲糟到了這樣的地步嗎?
他今日坐定,照例看奏疏,終於沉不住氣了,於是讓人將魏忠賢叫到了身邊來,開口就問:「今日怎的又有幾人彈劾張靜一?」
接著就指著桌案上的一份奏疏道:「你看這一份,是順天府尹的,說聽聞清平坊招募了一些閒散人員,四處擾民,百姓們苦不堪言,真的嗎?朕不信。」
「還有這裡,這是御史上的奏疏,說張靜一人浮於事,將清平坊治理的一塌糊塗……」
「還有……」
魏忠賢這時候便露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猶豫地道:「這……奴婢不好說。」
「為何不好說?」天啟皇帝的臉拉了下來。
魏忠賢露出幾分為難之色,道:「奴婢倒是想為張百戶辯解,不過……張百戶畢竟與我乃是密友,奴婢得避嫌。」
天啟皇帝:「……」
魏忠賢又道:「不過,有道是蒼蠅不叮無縫蛋,奴婢這些日子,也發現了這樣的情況,便是滿朝文武,對於清平坊的治理有意見的人越來越多,想來……也是因為張靜一有時……行事沒有章法所致吧。不過……他畢竟年輕……」
對呀,為啥大家都不罵別人,就只罵他張靜一呢?
那肯定是張靜一有問題。
天啟皇帝竟是無詞,他鬱悶地抬頭看著外頭雨水淋淋。
開了春,便是連日的綿綿細雨,整個京城都好像是濕漉漉的。
張靜一呢,還是老樣子,心思都撲在了他的清平坊上頭。
這工作態度,還是讓天啟皇帝很欣慰的。
唯獨就是挨罵的次數太多了。
若是做一個統計的話,張靜一現在絕對屬於庸官榜第一。
天啟皇帝抿了抿嘴,便道:「以後這樣的彈劾,不要再送來了。」
魏忠賢便微笑道:「陛下說不送,奴婢就不送,不過……就怕斷絕了言路,有不肯誠服的大臣,又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天啟皇帝便眉頭一挑,冷冷地道:「出格了就廷杖便是了。是啦,孫師傅何時進京?」
天啟皇帝顯然沒發現,這時候,魏忠賢唇邊的微笑有點僵,只見魏忠賢道:「聽說,就這幾日……」
「就這幾日?」天啟皇帝抖擻精神,眼中有著明顯的期待。
對於孫承宗,天啟皇帝一直很信任,當初孫承宗和魏忠賢相鬥,若不是孫承宗受不得氣,直接辭官而去,只怕誰也動搖不了這個帝師的地位。
在天啟皇帝的心目中,孫承宗是他的恩師,也算是半個教誨他的做人長輩,如今幾年不見,天啟皇帝心裡便更是想念了。
於是天啟皇帝道:「若是孫師傅來了,無論什麼時候,都讓他立即入宮覲見。」
「遵旨。」
……
連日的陰雨,讓北通州的碼頭往進京的道路變得泥濘難行起來。
這時候,一輛車馬,就行在這雨中,好幾次都陷入了淤泥里,車中的老者,可謂是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到了外城,外城並沒有讓他的情況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