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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原是長得很精明的人,現在卻好像一副恭順的樣子,只帶著幾個親衛,在此恭候。
東江軍隨即便開始提著刀趕人。
這些軍民百姓一看這架勢,立即察覺到了什麼,便有人口裡道:「這下糟啦,只怕來的不是糧船,也不是來給欠餉的。」
人最怕的就是給了希望,又將這希望揉碎了,還是當著你的面摔碎的。
一下子,軍民們炸了,大家紛紛道:「都欠了四個月了,今年過不了冬了。韃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會殺來,還讓不讓人活了。」
「朝鮮國的貿易斷了,他們的船也不來了,毛總兵,你得讓他們給個說法,弟兄們不答應的。」
一頓咒罵,好在東江兵還算是有威信,總算將人喝退。
天啟皇帝下了船後,便領著張靜一往前走。
毛文龍是曾見過駕的,便連忙上前道:「臣毛文龍,見過陛下……」
天啟皇帝看了他一眼,卻是皺眉道:「怎麼把軍民們都趕走了,朕這麼可怕嗎?朕好不容易打算做明君啦,怎麼能驅趕百姓呢?」
毛文龍踟躕不答。
天啟皇帝便道:「莫非你是害怕什麼?」
毛文龍只好道:「陛下……臣……臣……怕他們粗魯,不懂事,口無遮攔。」
天啟皇帝便笑著道:「張卿說你們在此堅守,都是忠良,朕怕什麼口無遮攔呢!」
毛文龍忍不住看了在後頭離皇帝一步之遠的張靜一一眼,心裡便知道此人是誰了。
其實毛文龍在這東江,雖是立了不少功勞,可在朝中卻幾乎沒有勢力。
他當初,是受袁可立的賞識才升遷上來的,而袁可立早就被明升暗降,被朝中的大臣們廷推為南京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是十分顯耀的職位,可若是前頭加了南京二字,那麼……就有些尷尬了。
於是乎,失去了後台的毛文龍,頓時被動。清流瞧不上他,東林黨對他當然是視若無睹。
可憐的是,即便是魏忠賢權勢滔天的時候,天下處處都在為魏忠賢建設生祠,就連袁崇煥都興匆匆的建起來,毛文龍這邊卻沒有動靜,如此一來,魏忠賢對毛文龍的態度可想而知。
九千歲也是要面子的,你這麼不識相,當然不鳥你。
再加上東江鎮和錦州一帶的遼將本就不對付,袁崇煥這些人,奉行的乃是遼人守遼土的策略,早就將毛文龍這個浙江人視為眼中釘。
彼此之間隔空對罵的事不少。
這毛文龍實在是慘,孤懸海外,就這麼屁大的地方,卻到處收攏失去了家園的遼民,在此抗擊建奴人,可朝中對他的抨擊,卻是從未間斷過。
為了弄死他,甚至在京城裡,大家稱他為海外天子。
就這麼一個屁大的島里,連鬼都養不活,又有建奴人虎視眈眈,所謂的海外天子,用心之惡毒,可見一斑。
這是要將人往死里整,不弄死毛文龍全家不罷休。
而毛文龍呢,孤立無援,一面要在這貧瘠的海島上,養活近二十萬的難民,組織東江軍,一面還要應對錦州來的彈劾,以及朝中的明槍暗箭!每天幹的事,就是到處乞討,指望著別人給他一點糧,不然……孤懸海外,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現在皇帝親臨,讓毛文龍突然眼角濕潤,倒不是因為見了皇帝而感動。
而是沒想到自己這個海外天子,被人攻訐到了這個份上,今日說自己在東江鎮如皇帝一般,明日又說自己勾結了建奴人,與建奴人暗通款曲,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欽差來取自己的腦袋。
誰曉得皇帝親至,這是多大的信任啊。
他也不怕我毛文龍這海外天子反了。
毛文龍此時又禁不住感激地朝張靜一看一眼,這個遼國公,他是有所耳聞的,當然,二人無親無故,但是毛文龍萬萬沒想到,朝中竟還有人肯為他說話,說話的人,分量還如此之重。
張靜一被毛文龍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至於,不至於啊,怎麼搞得好像是一見如故,甚至像是一見鍾情一樣。
天啟皇帝則不知所以然地道:「毛卿家為何不回話?」
毛文龍只好道:「陛下,臣……臣……其實害怕,軍民們口無遮攔,向陛下討餉。」
討餉……
聽到這兩個字,天啟皇帝的心裡就下意識的咯噔了一下,又是一個來討錢的。
天啟皇帝不禁大怒:「這半年來,朕的欠餉可都如數付清了,怎麼還來討?朕都將內帑的錢糧拿出來了。」
毛文龍無奈著不敢回答。
張靜一倒是在旁大大方方地道:「陛下,臣忘了告訴陛下,陛下的欠餉,在兵部的帳面上是付清了。」
天啟皇帝顯得不解,便道:「什麼意思?」
張靜一道:「就是從程序上來說,這錢糧已經發下來了。」
「實際呢?」天啟皇帝一臉詫異。
這時毛文龍才鼓起勇氣道:「實際上,這銀子,還得周轉幾個月,才肯發下來。」
「這是何意?」天啟皇帝怒道。
「反正一直都是這樣的規矩,先扣著,糧食在路上,得用陳米和雜糧來替代朝廷發放的新米。至於銀子,也需扣幾個月,拿去給商人周轉一二,有利息拿的,再者說了,沿途還需過不少人的手……所以……」
天啟皇帝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道:「那你們怎麼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