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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一此時大笑道:「只是因為陰險狡詐嗎?廠衛加起來,不過區區萬餘人。而你們若是人心所向,人數何止是百萬、千萬,區區廠衛,在你們這兒,又算的了什麼?由此可見,你們在說謊。」
「說謊……」張國紀此時心裡怒氣更勝,他自覺得自己站在了道德的高崗上,是在俯瞰著張靜一這等卑微如蛆蟲一般的人。
張國紀不屑地道:「你懂什麼?」
張靜一道:「我當然懂,至少比你這被人糊弄的可憐蟲要懂。」
張國紀惱怒不已地道:「你自己不過是鷹犬爪牙而已。」
「我是鷹犬爪牙,但是至少我知道……什麼才叫做人心所向。」
張國紀冷笑:「還請賜教。」
「那我來告訴你。」張靜一平靜地道:「知道流寇嗎?無數的百姓,失去了土地,已經無法承受無休止的苛捐雜稅,所以……他們奮不顧身,決心殺官作亂。」
張國紀冷嘲道:「這流寇,不就是你們這昏君和姦臣逼出來的嗎?」
張靜一卻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道:「是誰逼出來,並不重要,但是我知道,這些流寇,沒有一個……」張靜一凝視著張國紀,一字一句地道:「是沒有一個……打出為東林報仇的旗號,東林黨的這些人,被魏忠賢殺戮,也不過是區區六七年的時間,流寇四起……無論是哪一夥的流寇,都不曾扯出東林的旗號,那你來告訴我,我大明皇帝倒行逆施,而東林黨都是至誠的君子,他們每日都是在為百姓們著想,他們從萬曆年間開始,曾一度把持朝政,天下的政務,大多出自這些所謂的君子手裡,直到天啟六年,他們才被徹底地清理出朝廷,他們執掌天下,至少有十年之久。」
張靜一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他們若真如你口中所言的那般,一個個是為了蒼生社稷之人,一個個是君子,那麼你來告訴我……在他們執掌天下的時候,理應無數的百姓,得以安居樂業,更會有無數的百姓,會對他們感激涕零。可是……為何現在百姓反了,卻無一人提及東林?」
張國紀:「……」
他回答不出。
張靜一則道:「我來告訴你,因為在百姓,在這些流寇的眼裡,你心中所想的所謂眾正盈朝,其實不過是一個笑話,不過是一群自稱自己為君子的人,在廟堂之中自我感動的表演。可實際上……這些人身居高位,滿口仁義道德,滿口都是所謂的社稷蒼生,卻沒有任何百姓,蒙受他們的恩惠。」
「你認為,魏忠賢殺死了東林的所謂君子,是天塌下來了。可在百姓們的眼裡,你們其實就是一個笑話,無論是你們東林殺死了魏忠賢,是閹黨擊垮了東林黨,都和百姓們沒有絲毫關係!」
張靜一隨即道:「東山的老虎吃人,可是西山的老虎也吃人。你可以大罵閹黨,可是你口裡所推崇的所謂東林,又是什麼東西?」
張國紀身軀顫抖,他很想辯駁,可是……一時卻無法辯駁。
張靜一道:「你之所以認為,這些東林黨個個都喊冤而死,是因為你身邊充斥著他們的同類,於是便自以為是的是,天下人都這般的懷念那所謂眾正盈朝的時光。」
「可實際上是怎樣呢?我來告訴你,這流寇四起,近來倒是出了一個極有號召力的話:吃他娘,喝他娘,闖王來了不納糧。你看……和你那些可笑的所謂東林相公們相比,這些百姓,哪怕這些人做了賊,卻根本不在乎所謂的東林,所謂的君子。而是少繳一點糧,能有口飯吃而已。」
張國紀冷冷地道:「那是因為百姓無知。」
「百姓愚蠢,可是百姓卻也比什麼人都聰明。」張靜一道:「至少他們吃飽喝足,才是關乎他們切身利益的事。至於你口中所謂的東林君子們,卻一個個自詡君子,又提倡了什麼呢?無非是什麼開放言路,還有所謂反對宦官干政和反對礦稅。」
頓了一下,張靜一繼續道:「我來問你,這些和真正的百姓,有什麼關係呢?餓殍遍地之時,無數人面有菜色的時候,不想著著手解決土地的兼併,從富戶手裡徵收更多的稅賦,以此來減輕貧民的負擔,不想著解決大明的腹心之患,從而解決掉遼餉的問題。這所謂的廣開言路,於百姓又有何用?」
張靜一隨即冷冷的道:「這天下人,已經給了東林機會,可這些廢物,除了逞口舌之快之外,於天下毫無益處。既然如此……那麼他們就不配竊據在廟堂之上了。他們死與不死,他們道德如何高尚,他們如何不屈,如何對廠衛橫眉冷對,這些都已不重要,與我張靜一沒有關係。我張靜一隻知道一件事,現在……天下人將機會給了陛下,也給了我張靜一……我君臣自當承擔起天下人的期盼,不敢說要讓這天下成為你們這些只會說大話的君子所說的所謂太平盛世。但是……我現在只求天下百姓的溫飽,所以……要行新政,要向富戶徵收稅賦,要緩解百姓的徭役,要締造新軍,橫掃六合。」
「誰若是敢擋路,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敵,若我能辦成這些事,萬死也無遺憾。若是失敗,那些失望的天下之人,自然遲早讓我張靜一如當初的東林一般,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即便是陛下……我今日索性就將話攤開來說,一旦失敗,陛下也將成為亡國之君。正因為如此,除了破釜沉舟,我君臣人等,別無退路。你想擋路嗎?還是想為東林招魂?我只需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