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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昌道:「只是……這事兒……真的……」
「哎……」劉鴻訓嘆口氣道:「老夫也說不準,只不過……那些劣紳,老夫是深以為恨!」
劉鴻訓是真的憤怒了。
原本還和顏悅色,為他們爭取利益,現在才發現,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傻瓜。
你們這些傢伙,為了好處,已經不要臉皮了,來個坐地收錢,卻教我劉家死無葬身之地,那麼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當夜,劉鴻訓橫豎都睡不著,輾轉難眠,想到了自己的先人,又想到了七年前過失的先父,便忍不住長吁短嘆,仕途上混了一輩子,哪裡想到自己臨到老來,竟還要受這樣的折騰,一旦一切化為烏有,那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而所謂的內閣大學士,又能做幾年,幾年之後,年老力衰,致仕回鄉,真是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次日,他如往常一般的當值,卻發現,已是大清早,那鐵路公司附近的幾條街道,依舊有許多人,讓轎夫去一問,才知道,原來不少人現在日夜守在這裡,隨時等新的公告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股票是賣不掉了,所有人只希望有奇蹟發生。
劉鴻訓一時悲哀,竟是無言,自己何嘗和在這裡守著希望的人一樣的心情呢。
而到了內閣。
他如往常一般,進了自己的公房,剛剛坐定,便道:「張力,張力……」
一會兒功夫,卻有一個書吏躡手躡腳的進來:「劉公,張舍人……那邊來不了,今後學生負責這邊……」
劉鴻訓皺眉:「他為何來不了,病了?」
「死了。」
「死了!」劉鴻訓嚇了一跳。
「聽說是借錢買了許多股票,還指著上漲,誰曉得……暴跌,氣的投了井,撈上來的時候,人都涼了,家裡人嚎哭了一夜……據說治喪的錢都沒有,一堆債主圍著。」
說著,這書吏唏噓。
劉鴻訓一時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這書吏道:「現在內閣這邊,大傢伙兒,看在往日的面上,都在湊一些錢,打算讓他家人,給他好好葬了。」
劉鴻訓道:「黃公和孫公出了多少?」
「黃公沒說。倒是孫公,拿出了十五兩銀子。」
劉鴻訓:「……」
「劉公,劉公……」
「啊……」劉鴻訓點頭:「老夫知道了。」
這書吏一時進退維谷。
都說了湊份子了,孫公那邊也做了表率,這劉公平日裡向來和善,而且那張舍人一直都是照顧劉公的,關係比旁人更親近一些,他本以為,劉公一定會招呼一聲,算老夫一個。
可劉公卻好像忘了什麼似的,低頭去看案牘上的票擬,紋絲不動,像出了神。
自己是不是要提醒一下。
劉鴻訓見他不走,便冷漠的抬頭起來:「還有什麼事。」
「沒,沒事了。」書吏連忙告退。
心裡卻不見嘀咕,真是見鬼了,黃公如此,劉公也如此。
其實這一場危機,遠遠沒有結束。
那些沒有買股票的人,本來還幸災樂禍,但是很快,一個可怕的事,開始慢慢的醞釀。
當初修鐵路大熱的時候,因為鐵路公司拼命的撒錢,購置木料、招募人工,收購礦石、鐵料……
再加上許多人有了薪水,招募的匠人和勞工接近十萬。
整整十萬人,薪水還算豐厚,隨之而出現的鐵器作坊,木作作坊,還有圍繞著這十萬人吃喝拉撒的各種消費市場一時大熱。
譬如有的人,到處派人收購鐵料,而後轉賣給鐵路公司,中間的差價,可能就能大賺一筆。
可這些人現在吃進了不少廢舊的鐵料,如今……鐵路不修了。
這時候……這囤積和收購鐵料的人,除了死之外,似乎也全沒有任何的辦法了。
再有大量的人務工,導致成衣的需求極高,不少人招募了大量的女工,專門製作成衣,也賺了個盆滿缽滿,眼看著市場大好,因而興沖沖的跑去擴大生產,招募更多的人,營建更大的作坊。
而如今,傻子都知道,鐵路建不下去了,成衣市場直接萎縮。
更不必說,那些借錢給別人的錢莊,這些錢莊一看不妙,就想收回放出去的債務,可一切……都遲了。
這京城的百官,即便沒有買股票的,可是聽說京城附近的作坊,因為鐵路公司,而欣欣向榮,有的買賣,居然有三四成的利,因此,不少人鼓勵家人或者說故舊出面去做相關的買賣。
生意好,就會擴大生產,就會收購和囤積更多的貨物。
畢竟……不愁銷路的話,投入的本錢越大,收益就越多。
而現在……莫說是擴大生產,只怕絕大多數人,都得等死了,無論是作坊還是鋪面,開一天就虧損一日,不開死的更快。
彼此之間拖欠的貨款以及各種款項,從前大家憑藉著默契,自然會照付。
可現在,就算欠著錢的人,也不敢照付了,手裡不留著一點銀子,必死無疑。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原來有工作的人,如今卻突然被解僱,只是解僱的人,當初是從鄉下招募來的,如今讓他們回去,卻沒有這樣容易。
京城裡,竟出現了許多的流民。
商戶隨時破產,已到了搖搖欲墜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