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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東林黨獲得了吏部的大權之後,借著由頭,動不動就對其他大臣進行罷黜,又糾集大量的御史,排除異己,以至大家不得不勾結內臣,反擊東林。
因而閹黨內部,其實也是一團亂麻,大家的心思,不是花費在治國平天下,而是找到對方的漏洞。不是費盡心思治理天下,而是彼此抱團一起,排除異己。
這樣的風氣,已是蔚然成風。
只有那些自恃清高,四處抨擊別人的人,才能給人留下印象,獲取高位。只有那些結黨抱團的人,才能在朝中立足。
每一個人,都將自己的聰明,花費在對朝廷毫無益處的事上頭,還美其名曰這是仗義執言。
風氣這東西,一旦形成,那些沒有跟風的人,就自然而然會被淘汰,成為異類。而跟風之人,立即竊據高位,成為後輩們的楷模。
大明的滅亡,有很多的因素,而此時晚明官場的風氣,也占了極大的作用。
難得今日,居然再沒有人陰陽怪氣了。
「無論如何,我等也要固守京師,當初瓦剌人,也曾困住京城,卻又如何?只是……當今之世,誰為于謙?」
大家相互張望。
于謙可不是一個好的學習對象。
當初,于謙力挽狂瀾於既倒,在京城保衛戰中立下赫赫戰功,可他最終的結局,卻不甚好。
就在這時,有人突的道:「我可以試試看。」
於是眾人紛紛朝著說話之人看去。
不是張靜一,是誰?
大家都知道于謙的結果不好。
沒想到,張靜一居然還是站了出來。
時至今日,張靜一不能不站出來了。
他知道歷史的走向,知道若是放任下去,未來將會是什麼。
何況歷史已出現偏差,鬼知道此時的建奴人,會不會破城而入。
到了今日這個地步,張靜一比誰都清楚,他已經沒有選擇。
那李建泰見了張靜一這一聲大吼,居然不再像從前那般的陰陽怪氣了。
卻是露出了幾分欽佩之色。
其餘之人,也都露出憤慨又欽佩的樣子。
張靜一則道:「建奴抵進京師,我們不但要護衛京城的安全,還要護衛京畿之地的安危,若是在此固守,多守一天,城外的數十萬居民百姓,便等於是捨棄給了建奴人,任他們奸淫擄掠。」
「陛下,諸公,我等都有父母,也都有妻兒,難道能站在城頭上,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建奴人,殺死我們的父母,姦淫我們的妻女嗎?別人可以放任,那些尋常百姓,當然可以放任。可是我等是什麼人,百姓們將稅賦繳至我們的手上,不是讓我們在此龜縮城中的。」
「所以,當今之計,是不能拖延!拖延一日,外頭被殺戮和姦淫的百姓和眷屬,便只會越來越多。眼下的結局,不該有苟且忍辱,也不能有固守待援,而是主動出擊。要讓建奴人知道,這裡不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所以,臣建言,立即出城,與建奴人死戰!」
這一番話,真說到了李建泰等人的心坎里。
他們現在最是理解那等家破人亡,妻女落入建奴人之手的處境。
雖然覺得張靜一此言,有些不理智,卻一個個眼眶紅了。
隨即,他們都看向了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此番最大的感受,就是羞恥。
堂堂大明,數十年前,他的祖先們還能橫掃大漠,到了今日這裡,建奴人竟來去如風。
他花費了這麼多的銀子,養出的軍馬,居然在不出一日的時間,便被誅殺殆盡,所謂的忠臣,轉眼就成了建奴人的奴才。
洪承疇的叛變,打擊尤其之大,這可是大明的新星,是真正拿來當內閣大學士,或者是未來的遼東督師來培養的。
現在張靜一這番話,令天啟皇帝澆滅的熱情,頓時又開始慢慢燃燒起來。
他凝視著張靜一,道:「那麼誰敢出戰?」
張靜一毫不遲疑地道:「臣敢!」
天啟皇帝道:「張卿要效洪承疇嗎?」
張靜一立即道:「正因為這天下有了洪承疇,教天下灰心,也讓那建奴人繼續猖獗,更不將我大明放在眼裡,臣這才願意出戰。」
天啟皇帝卻是略有猶豫,他似乎在權衡著什麼。
最終,還是感性占了上風,道:「那就拼到底,朕在廣渠門助戰,你率軍在出城,倘若有失,朕率勇士營諸軍馳援。」
張靜一再不多言,行了個禮,便道:「臣去準備。」
城樓之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百官們個個緊張,卻又捏了一把汗。
他們咬牙切齒,現在都紅了眼睛。
張靜一要下城樓去。
突然,身後有人叫住他:「遼國公。」
張靜一回頭,卻見是幾個御史模樣的人。
張靜一冷冷笑道:「怎麼,爾等還有什麼高見?」
這幾個御史卻朝張靜一無聲地作揖行了個禮,隨即真摯地道:「遼國公珍重。」
呼……
張靜一的臉色稍稍的緩和。
那李建泰似也作了個揖。
於是,作揖的人越來越多。
張靜一沒有說什麼,隱忍著自己的情緒,按著腰間的刀柄,轉身下樓。
在一片罵聲中出城去拼命,和在無數的珍重聲中拼命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