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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程便道:「主子難道沒有注意嗎?他雖破口大罵,但是只求一死,卻不敢侮辱主子,只不斷地說愧對大明皇帝,這意圖,難道還不明顯嗎?他這是留有了餘地啊。」
說到這裡,他抬頭看了遠處的洪承疇一眼,不急不慢地又道:「除此之外,奴才見他雖被捆綁,卻還是注意自己的衣冠,總是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捋衣,卻又被捆綁住,因而異常的彆扭!主子,一個人若當真想要赴死,又如何還會看重這些呢?依著奴才看,他不但不想死,且還想好好活著呢!」
多爾袞暗暗點頭,卻又十分不解地皺眉道:「可為何他一個勁要死的樣子?」
范文程的唇邊飛快地閃過一抹不屑的笑,而後道:「主子,這些關內的讀書人,歷來就是如此。依著我看,他的心思有二,此時擺出忠誠的樣子,好顯示他是有風骨的人,如此一來,將來就算降了,面子上也過得去,將來主子至少不疑他乃是三姓家奴。」
「這其二嘛,他自知自己的身份重要,若是降了,勢必對京城中的大明君臣們打擊甚大,所以現在故意不肯降,其實也有要價的意思,主子現在只是說不殺他,卻沒說等他降了,給他什麼禮遇,是封爵呢,還是做什麼官?他自然不能輕易的答應了。他們最看重的是禮賢下士,三顧茅廬這一套,這樣才顯得主子乃是明主,而他們也得了面子。」
多爾袞先是一愣,隨即罵道:「這賤骨頭竟生這麼多事。」
范文程突的有種像是多爾袞也罵了自己的感覺,卻依舊露出笑容道:「這不就是賤骨頭嗎?不妨如此,主子將此事交給奴才,奴才定能勸降他。」
多爾袞冷哼道:「告訴他,給他一日,他若不降,我便將他砍了,提他腦袋讓萬馬踩踏。我性子急,你是知道的。」
多爾袞的目光很冷,范文程則是忙不迭地點頭。
說起來,這個新主子還真和皇太極不太一樣,皇太極那老主子,胸有韜略,心裡能藏得住事,表面功夫也做得來。
可多爾袞不一樣,多爾袞的性子就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若是惹他急了,是真要殺人的。
於是范文程訕訕笑了,心裡倒是胸有成竹。
到了夜裡。
那洪承疇果然到了多爾袞的帳前,見著多爾袞,便立即拜下行禮道:「奴才洪承疇,見過新主。」
多爾袞只盤膝坐著,看著他,淡淡地道:「你不是不願降嗎?」
洪承疇有些尷尬,他所期待的事沒有來。
畢竟他運氣不好,多爾袞不是皇太極,不玩三顧茅廬這一套。
所以范文程只跟他講了兩件事,若是降了,便可做三等總兵官,不降,便死。
洪承疇終究還是沒有守住自己的操守,又大罵了幾句,眼看著時限要到,便立即從范文程那借了一套建奴人的衣衫,頭戴瓜皮帽,身穿一件皮襖子,最後略帶忐忑又有幾分期許地來到了這裡。
跪在此,面對多爾袞的陰陽怪氣,卻只好道:「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奴才聽范公說,主子您為人寬宏,乃是明主,奴才雖是無才,今日得遇明主,自當效犬馬之勞。」
說罷,他不斷地叩頭。
只可惜他這頭上的瓜皮帽子,其實是不適合像洪承疇這樣蓄了長發,結了髮髻之人戴的,只有剃頭的建奴人戴著才契合,他這一磕頭,帽子便直接應聲掉了下去。
於是沒了帽子的洪承疇,便好像剝了殼的雞蛋,或是說像剝光了衣的婦人一般,覺得羞恥,便忙不迭地撿起了帽子戴上。
等他繼續叩首,帽子又掉,又手忙腳亂地戴上。
多爾袞看著他,只覺得可笑,他的眼中沒有絲毫溫度,只冷冷一笑道:「既如此,那就好生效力吧。」
「奴才有事相告。」洪承疇突的道。
多爾袞看著他,淡然道:「說來聽聽。」
於是洪承疇忙道:「此番奴才率軍,一路護送了不少的官眷,這官眷足足有數百人之眾,主子您率軍而來的時候,我便只派了一隊人護送他們繼續南下。現如今,只怕並沒有走遠,若是主子此時派一隊鐵騎追擊,那些官眷,勢必能一網打盡。」
顯然,他這是急著投誠了。
此時,他抬了頭,努力地笑了笑,才道:「這些官眷,不少人都帶了細軟和金銀,且有不少眷屬,頗有姿容,若能勞軍,撫慰遠來的將士,或可一解將士們的思鄉之苦。」
多爾袞終於有了不一樣的反應,目光炯炯地立即道:「來人,給我追擊。」
……
城中,當遇敵的書信傳到京城。
京城裡又不禁擔心起來,一下子,所有人都被一種緊張的氣氛瀰漫著。
天啟皇帝立即召見了諸臣,拿出了洪承疇遇敵時修下的書信給眾臣傳閱,眾人看過之後,憂心忡忡。
不過也有人苦中作樂,說話的乃是翰林院大學士李建泰笑著道:「陛下不必擔心,洪公不是早有明言嗎?此乃他誘敵之策,洪公此人,算無遺策,此番建奴中計,必能成功。」
他雖這樣說,其實心裡也不免有著幾分擔憂。
要知道,他的妻兒,可也是在這次里,一起託付給了洪承疇,本想著讓洪承疇帶著她們抵達涿州,到了那裡,就不擔心建奴了,到時一路南下,便可先去南京寓居,而自己到了京城,也可心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