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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們很清楚,眼前這位進士爺……總能讓他們發不出任何的怨言。
張靜一偶爾會來,見效果十分顯著,也十分的吃驚。
這種操練,來源於後世,其實更早應該追溯於普魯士的操典。
在這個時代,人們傾向於士兵個人的戰鬥力,可到了後來,在無數的戰爭過程中,人們越發的意識到,一支軍隊的組織能力以及整齊劃一的協調能力,才是戰爭制勝的法寶,這一點在陸軍之中,尤其的關鍵。
因此,隊列操練才在世界風靡開來,越來越受重視,並且顯著的提高了軍隊作戰的能力。
當然……有先進的軍事理論是一回事,操練還是需有人來執行的。
就這麼的操練了一個月,校尉們已經有了模樣了。
聽說最苦的就是盧象升,其次才是鄧健和王程,再倒霉的就是小旗官,畢竟士兵犯錯,也需要懲罰武官。
可正因為如此,整個百戶所的提升十分顯著。
如今的校尉們,個個神采飛揚,腰板挺得筆直,身子也健壯了不少。
當然,這也和張靜一捨得給錢糧是有關係的,每日提供的伙食,幾乎可以達到小地主的標準,有蛋有肉有魚,給校尉們提供了豐富的營養,這些營養再通過操練轉化成了力量。
否則……若是照著邊軍或者京營的標準,張靜一可以百分百的肯定,就算再怎麼操練,大抵效果也只等同於後世非洲的黑蜀黍。
盧象升除了操練,但凡能抽出一些時間,倒也會拿出書來,傳授一些書里的知識,這顯然是讀書人的小心思,好為人師,總想教點啥。
張靜一漸漸和盧象升相熟了,彼此之間也變得熱絡,他摸透了盧象升的心思,盧象升也了解了張靜一的想法,兩個人都是有大志的人,自然而然,能脾氣相投。
因此,操練結束,夜深的時候,盧象升便喜歡和張靜一在校場裡漫步。
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夜空閃爍著幾顆不甚明亮的星光,張靜一道:「馬上要年關了,往年的時候,北地也是這樣寒冷嗎?」
一說到冷,張靜一便忍不住的哆嗦。
盧象升則道:「今歲的天氣,比之往年更加惡劣,只怕明年……各地又要遭災了。」
說著,他嘆了口氣,臉上顯出了幾許憂慮之色。
曾經的大名府知府,作為一方父母官,盧象升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多變的天氣,意味著氣象的聚變,也是極容易引發災害的。
「明年會遭災?」張靜一的心沉到了谷底:「大名府當初畢竟隸屬於直隸,就算是出了災情,理應也不至百姓們受苦吧。」
盧象升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瞥了張靜一一眼:「張百戶久在京師,想來並不知道地方上的情況,百姓們任何時候都是受苦的,若是遭災,朝廷根本鞭長莫及,到了那時……即便地方官如何治理,採取任何的舉措,後果也十分可怕。」
「可怕?」張靜一皺眉道:「百姓們沒有飯吃?」
盧象升沉默了很久,而後幽幽地說出三個字:「人相食!」
張靜一頓時打了個寒顫,這三個字,輕飄飄的說出來的時候,才格外讓人覺得恐怖。
到了人相食的地步,可見飢餓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有多少人行將餓死的時候,才不得不出現這樣的慘景。
而更讓張靜一覺得可怕的是,盧象升說出這番話時,面上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就好像說的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一樣。
張靜一臉上表情認真了幾分,道:「你曾是地方官,可有什麼辦法可以緩解這樣的情況嗎?」
第七十五章 來都來了
此時,盧象升只低垂著頭,似乎是在注意著腳下的泥濘,他背著手,沉吟良久道:「我雖為一方父母,卻找不到任何緩解的辦法。」
這是實在話。
張靜一想了想道:「如果當今皇帝勵精圖治,可以解決嗎?」
盧象升搖頭:「便是當今皇上有唐太宗那樣的賢明,也沒有辦法解決。」
張靜一目光一怔,不由道:「這樣說來,我大明已到了窮途末路了?」
「我沒這樣說。」盧象升振振有詞道:「張百戶不要誆我。」
張靜一:「……」
臥槽……張靜一居然忘了,自己好像是錦衣衛。
而這個身份,還是令盧象升有一點點忌憚的。
和錦衣衛討論這種話題,這不是擺明著想要吃牢飯嗎?
張靜一目光一整,打起精神道:「我要解決這個問題。」
「你?」盧象升凝視著張靜一,隨即笑了笑。
「我一定可以解決。」張靜一道:「大丈夫在世,怎麼能失去志向呢?換一句話來說,人若是沒有夢想,那麼和鹹魚有什麼分別。」
盧象升抬頭,他本來就是很驕傲的人,可是這種驕傲,他在眼前這個沒有通過科舉出身的錦衣衛少年百戶身上居然也看到了。這竟讓盧象升生出了錯覺,竟下意識地道:「張百戶可以做聖人了。」
張靜一一時錯愕,隨即笑了起來。
盧象升也一掃心裡的陰霾,不禁開懷大笑。
張靜一道:「盧先生這兵的確操練得很好,很令人佩服。」
盧象升道:「這沒什麼值得佩服的,天下的學問只有這麼一點點,就如學生從前說的那樣,道理大家都懂,你看古時的名將,往往見了士兵的傷口生了膿瘡,便會親自去給士兵傷口中的膿瘡吸出來,於是士兵們都愛戴他,願為他效力。這個道理,張百戶若是讀過書,一定見過不少,世之名將,大抵都是如此,可是……又有幾個人,見了士兵傷口上的膿瘡,願意親自去吸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