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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兩隻不沾陽春水的讀書人,自然覺得委屈無比,覺得這些該死的流寇殺人如麻。
可對於這些流寇而言,卻是大仇得報,內心對這些讀書人的滔天恨意,卻已無法克制了。
鄧天成已覺得天旋地轉,早已嚇得昏厥過去。
即將昏厥的時候,他似乎聽到跪在自己不遠的僕從突然也竄了起來,口裡大呼道:「諸位爺爺,他們平日也欺俺,俺爹欠了他們家的租子,他們便逼俺和俺妹子賣身給他們家,給他們當牛做馬,俺要入伙,算俺一個!俺會趕車,會伺候馬。」
鄧天成聽到這裡,已是急火攻心,萬萬料不到,平日裡一向忠順的僕從,如今卻是這般樣子。
於是,在這意識最後彌留之際,他陡然想起了一個詞兒……禮崩樂壞,禮崩樂壞了。
殺戮不知經了多少時候。
鄧天成稍有意識的時候,卻是被一場雨給淋醒的,他茫然的張開眼,鼻尖卻是傳來漫天的血腥。
等他坐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在雨中,已是人間地獄一般的景象。
到處都是屍首,不久之前還和自己談話說笑的人,如今一個個已成了枯骨。
樹上,城樓上,沿街橫七豎八。
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臉上的腫痛還在,以至於他吃力地想將眼睛睜開眼睛,這眼睛也只能眯成一條縫隙,便再張不大了。
屍首多是綸巾儒衫。
尋不到自己的馬了,自己的僕從和行囊也早不見了蹤影。
相比於地上的屍首,鄧天成是幸運的,至少……他還活著,或許是因為昏厥了過去,又有一臉狼狽的傷做掩護,所以沒有引起流寇們的注意。
只是這個時候,不知道是因為體虛還是害怕的緣故,他渾身發冷,只能疲憊地跪在了泥地里,而後便是對著這沖刷了血水的泥地開始乾嘔。
就在此時,一隊精騎縱馬而來,他們穿過了門洞,這些人一個個穿著精甲,是隨扈皇帝的勇士營斥候。
他們進入了城中,顯然也沒想到會遭遇這樣的場景。
一個『丘八』已翻身下馬來,踩在無數的屍首之中,而後……他發現了還活著的鄧天成。
於是疾步上前,在打量了鄧天成之後,道:「你是何人,這些又是何人,你們遇賊了嗎?此城是何時破的?」
一連串的問題。
鄧天成只茫然地仰起臉來,雨水不斷地沖刷著他臉上的淚,他看著眼前這百戶模樣的人,一直沉默……
百戶顯然不耐煩起來,於是催促道:「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哈哈……」鄧天成輕笑。
這百戶皺起了眉頭,覺得莫名其妙。
可隨即,鄧天成繼續笑起來,只是他的笑聲越來越大,讓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百三十六章 陛下 全死了
浩浩蕩蕩的鑾駕,依舊在大量的官兵和護衛的護送之下前行。
進入了杞縣縣境之後,百官的心情更加的愉悅了。
關于歸德府有大量的傳聞。
而這些傳聞……似乎讓不少一直處於廠衛暴力之下百官們,生出了期望。
信王殿下的治理,很快就卓有成效,這說明了啥?
說明經學是有效的啊。
經學可以治理天下,而且天下還可大治,這難道不比那陛下寵溺廠臣要強?
現在天下流寇四起,只有通過教化,才可讓百姓們知曉忠義,才不敢胡亂造反。
否則,禮崩樂壞,人人都是賊,這大明江山還能延續多久呢?
見這河南滿地的瘡痍,赤地千里,大家心裡才越發的急迫起來。
等到了歸德府,便可見信王。
信王的賢明,遠播天下,也讓陛下能從此幡然醒悟,親近君子,而疏遠小人。
劉鴻訓是最活躍的人之一,他作為禮部尚書,與百官交談,一路上談興都十分濃厚。
其他的翰林和御史,都尊重他的品行,也願意圍在他的身邊,一面行走,一面高談闊論。
「百姓到了這個地步,若是不減稅賦,日子是沒辦法過的。」
「是極,是極。不輕徭賦,天下要大亂的啊,這一點歸德府便做的很好。」
「這是因為信王殿下心裡想著百姓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更是心神蕩漾。
劉鴻訓捋須,頗為得意,見黃立極和孫承宗二人在前頭,卻沒有其他人議論,心裡不禁想,黃立極乃是閹黨,可孫承宗卻是清流正宗,他一定也有高見,只是不知,今日為何不言。
於是,他滿面紅光地將黃立極與孫承宗叫住:「黃公、孫公。」
黃立極二人對視一眼,都不禁露出苦笑,這才駐足,回頭看一眼劉鴻訓。
劉鴻訓已帶著百官上前來,這劉鴻訓志得意滿地先向兩位大學士行了個禮,隨後道:「方才大家的言論,不知黃公與孫公意下如何?」
黃立極是個老滑頭,他雖是閹黨,其實又不算閹黨,雖依附魏忠賢,卻又和魏忠賢不算特別親近,當著這百官的面,卻只是微笑,不吭聲。
他在等孫承宗說話,孫承宗性子比較直,果然道:「減稅賦?好,很好。」
劉鴻訓等人一聽,就都笑了。
看來孫公還是很有見識的。
「不過……」孫承宗拉長著聲音。